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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东大学外文系教师座谈会上
《新山大》
1957.06.05



误伤自己人,不痛心。外文系动荡不定。对非党不很信任


伍恩照:许多人听了肃反总结报告,感到不满,认为党的诚恳不够。有不少被斗的,是根据所谓“积极分子”的意见而进行的。几年来,他们认为别人一贯落后、反动。他们主观地扑风捉影、捏造夸大材料,来决定斗争对象,混淆敌我界限。

肃反后,伤害了许多无辜的好人,使他们在精神上受到摧残、打击。有的党员说,已经道歉、赔礼、瞌头了,还要怎么样。他们没有因伤害了自己人,好人而痛,还说人落后,以堵塞好人之口,使之有意见不敢提。试问:如我们在家里错打了孩子,在朝鲜战场上误伤了自己的战友,能不痛心吗?但从总结和平反中,轻描淡写,看不出诚意来。只是以“成绩是基本的,缺点是难免的”这一公式来作挡箭牌。

被错斗的同志中许多是一贯努力工作的,嫉恶如仇,是非分明的,也正是如此,他们对在工作中不负责任,不努力学习的党员曾提过意见,也是为了党员好,但某些党员不接受,在运动中算老账,说人反党,外文系有一个党员,他说,我是党员,我说了就算。试问,中国是六亿人民的呢?还是几位党员的呢?墙,就是这样筑起来的。这不是宗派主义吗?

党委和校领导对人民教育事业不负责任,外文系计划一再变动,我来山大六年,一直处于动荡不定中。我原来教英文,后要我教俄文,但我思想是不通的。

外文系培养教师有宗派主义。外出进修的都是党团员,非党同志几乎不可能,我曾问过党委,为什么有的党员在进修中还能升等升级一再进修?为什么非党同志不能去呢?党委说:“非党同志政治不可靠。”这说明对非党同志不信任。当然我个人谈不到被培养,而外文系是有可以培养的。


不从辩证法看问题。学习苏联不能盲目。党员摆起面孔,不与群众共甘苦


徐维垣:党委有无决心,不能看口头,而要看行动,看现在的表现和将来改的情况。

党群之间有墙,是事实。党对群众的看法有问题,把群众看作落后,对群众加以防范,甚至把群众当贼看。党中央并不如此,问题是具体执行。解放后知识分子大部分觉悟都有提高,但有些人不从辩证法看问题,要从主观、形而上学看问题。要更好发挥知识分子的力量,首先要改善党群关系。

官僚主义从高教部到山大,都存在。对高等学校的特点了解不够,上面布置下来,便硬性贯彻,很少讨论。假定提不同意见,便会被视为落后、反动,甚至反党。说来,很幼稚。

学习苏联没结合实际,好像什么都要学苏联。当然,基本上是要向苏联学习的,但不能盲目。苏联批判了的,过去我们也学。拿外文系来说,力量本来强的,而现在反而弱了,并没得到发展。好像拆散了。口试制度,没考虑到大班的特点。五节一贯制,行不通。苏联天亮都比我们早,我们如何能行“一贯制”?

把问题简单化,没有从各方面来考虑问题,是领导上犯错误的重要原因。一简单化便难以令人信服。而有了问题,便报喜不报忧,不能向群众说清楚。群众所关心的问题,就是不讲。

主观主义也同样存在。过去主要靠党团员做工作,依靠群众则很不够。肃反、评级都没能很好联系群众,因而造成损失。单从党团员角度看问题,不能不带主观片面。党员兼系秘书,而且大部分是新党员,刚入党,要表现自己,因而很容易脱离群众。认真负责是好的,但却因而摆起面孔来了。外文系的工作计划、评薪,都由秘书陈家咏来决定,吴教务长自己承认也有官僚主义。

希望通过整风,党团员能做到“吃苦在前,享福在后”。过去是他们一马当先,先享起福来,而非党同志轮不到。党员一再派出进修,回来升级很快。非党同志在校辛辛苦苦,却既不能进修,也不能升得快。高教部要派人进修苏联文学,我校不是派教这门课的教师去,而是派了一位不懂俄文的人去。这种叫人看了觉得不可能的事都会做出来,非常不公平。这也是宗派主义的表现吧!


领导对群众意见不感兴趣。行政效率不高,职员太多。纠正重德轻才


赵太侔:对干部使用提拔有宗派主义,不从工作需要出发,也不能党与非党一视同仁。领导不相信群众,不尊重非党职权。调一名资料员,系主任不知道,就调去了,连经手的图书资料也没移交,后来交代了,还是一笔胡涂账。谁替他?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是团员,所以不经过系。

去年暑假后,一门英语课开出来了,但程度不齐。为什么事先不讨论一下,而要命令主义行事?四年级程度不齐,学了一年有何用?为四年级开课还不如为三年级开课,可以学两年。这种做法不知是何“主义”?大概在三大主义之内吧,也可能是主观主义。也许因为没有英语专业,所以开这门课,但干部使用不应这样,浪费时间,对学生也如此。事先听一下群众意见,对领导说是不感兴趣的。一件事情决定后,布置下来座谈讨论,不是听取群众意见,而是贯彻、教育、打通思想。如买公债、四级记分、口试等,都是这样。搬来的教条,也要座谈讨论。四级记分讨论好多次,现在我还不知其优越性在那里?浪费生命。

党群之间有隔阂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没有掌握知识分子的特点。旧知识分子有毛病;自高自大,傲气,对新事务接受慢,如不是深切认识到,不轻易做。但对已经认识到的,身心一致,不会改变。而“积极分子”接受新事物很快,因而党相信他们,其他便认为落后,你要团结改造知识分子,你就不能忽略他的缺点。所谓积极分子,应该起到桥梁作用,但实际上不是,而成了鸿沟。

我校的行政效率不高。我曾参观过一个工厂,不论是行政管理,企业管理,很乱。这是门科学,而我们忽略了。这方面应向资本主义国家学习。因为是资本主义国家,花了钱要讲效果,一分钟要有一分钟的效率。除工作能力外,还有制度问题,有些制度需要建立,好的制度能提高效率。我们不是没有制度,而是有些制度发生相反作用。青岛一工厂因生产新产品,要求到我校化学系旁听,教学行政科不答应,说是制度。关门办学,不为企业解决问题,这样的制度不合理。我校职员过多,工作不灵,人越多,事情越办不好,这几乎是规律。裁去三分之一,我看不会影响工作。不能单纯为了照顾。人事处管的都是干部的政治思想问题,我们是学术机构,而不管学术业务。建议人事处要有一懂学术的人,掌握学术思想,这样才能全面,也可纠正重德轻才的现象。


和风细雨和狂风暴雨。宗派主义严重而突出。重新审查积极分子


唐郁南:我先谈和风细雨和狂风暴雨。有人说:整风对党员是和风细雨,而过去对知识分子是狂风暴雨。言外之意,心有不服。我觉得,和风细雨好,能解决问题。三反、肃反是狂风暴雨,有的人被狂风卷去了,有的人被暴雨冲走了;全国闻名的丁山先生是被风卷走了,陈慎昭先生是被雨冲走了,全国范围被风卷走被雨冲走的为数实不少!因狂风暴雨、风吹雨淋而神经失常的位数也很多。物理系杨有棥先生,神经失常了。连历史系陈同燮先生看人家被斗,受了刺激,晚上也睡不着觉。雨过天青了,没有问题了,但不少人还在战战兢兢!我遇到一同志,我问他:“鸣放得怎样?”他说:“谁敢说话。”另一位说:“哀莫大于心死。”悲观失望到如此地步!

知识分子为数有限,毛主席视为国宝。但有些党领导对这宝贝今天用刀凿一下,明天又胡乱玩弄一下。国之宝有了伤痕,为什么不难过!不痛心!希望整风运动真正能纠正错误,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要知道肃反的付作用没有真正消除,党领导为什么不主动去做?我幸而上帝保佑,肃反没被斗。如果我也冤枉被斗,我是经不起摧残,一定会自杀的。自杀了,便会说成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

肃反中我看到有人用体罚,残酷的体罚实在看不下去,而有的党员竟拿着扇子挡着脸在笑,看别人打。多少中学教师,不分青红皂白禁闭五十七天推动自由。我郑重向党提出,不管校内校外,这种违反宪法的行为,应认真负责地重表审查与处理,已经自杀而没有问题的,应恢复其名誉。狂风暴雨危害太大,故和风细雨实有必要。今后若再有任何运动,都需和风细雨。

学校领导不负责任,不了解情况的现象是严重的。我来山大,付教务长和我谈话,我提出意见,他回答说:“不了解情况”。不了解情况,如何负起办学的责任!

评级中存在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偏差之大,莫过于山大。教师们搞什么研究,过去干部登记表上早就填过多少次,可是在评级中,参加工作的同志说我爱人许思园是搞数理逻辑的!这说明了登记表根本没看。有十多个以上国家的五十六位专家对思园的研究有很高的评价,为什么不了解一下呢?思园写信给高教部,吴教务长带回文件时,将原信都带回来了,足见吴教务长对教授们的研究工作也不感兴趣。去年和晁校长谈我爱人的问题,12月22日答复“另函作复”,到现在没有答复,晁校长很忙,有病,但办公室干什么的?中文系黄孝纾教授,是古典文学第一流名家,诗词歌赋都有专长,老山大以前和他同级的另三位教授现在是一级二级,而黄是四级!这是什么标准?是绝对的错误!周北屏先生担任教授已十五六年,袁寿椿先生在英国得博士学位做教授已二十年,也评作四级。李威周、赵鸿泰先生,程度很好,被评为助教11级,而常不开课连年在进修中的讲师(党员)却是7级。这是何等的不合理!宗派主义突出而严重,希望领导不可再掩盖此一缺点。

新的领导来到学校,有点缩手缩脚。没有高度的责任感,应当改则改。学校的改进工作意见公布了,但至今并没有很大改进。有人说:山大宗派主义突出,党内党外都有宗派势力使新来领导不敢放手工作。这个问题有无,领导知道,希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有人提出“重新审查积极分子”,我觉得非常必要。对真正起桥梁作用的积极分子,应表扬。而我们有些“积极分子”,不是搞好工作,而是破坏工作,造谣诬蔑,冒充马列主义者,看不起知识分子,打击人,卑躬屈膝以求荣,今天捧,明天骂,这样的党员和积极分子有何用?人民日报一篇社论中提出真、善、美的问题很好。有的人过去叫“蒋介石万岁”,只隔一天,便叫“共产党万岁”,这就叫进步吗?我们现在要求的好干部应该有真才实学,有能力,讲老实话,这样才能真正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否则,“德”就是叫人怕,这行吗?

我们山大领导干部,业务水平是否都够?不够,应当另请高明。

我今天就讲这些,希望不要把这些话当秋风过耳等闲视之。


报喜不报忧。党员路路都通,群众处处碰壁。违反干部政策要纠正


翟杰倪:加引号的“积极分子”,各单位都存在,应重新审查。黄嘉德先生批评高教部有官僚主义,高教部要负责,我们学校也要负责,我们向上汇报“报喜不报忧”。

山大不仅有三大主义而且有封建残余。对陈家咏同志不是没提意见,而是信任、包庇他。党员路路都通,群众处处碰壁。否则,通过人事关系,虽不是党员,也有办法。教务处、教学行政科、财务科,都有这种情况。有的单位对有些人不理,对老教授点头哈腰。

对党员,派出进修,升级,又进修,又升级。为什么别人辛勤工作,而不能这样?这违反干部政策,要纠正。该高的高,该低的低,有错就纠正,这样才能达到团结。提了意见,没有下文不行。


界限不清,是非不明。待遇不公平。扫除歪风,树立正气


唐启南:山大界限不清,是非不明,它的基础是宗派主义。山大好以官僚主义来掩盖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变成了挡箭牌。

界限不清表现在肃反中的敌我问题上。积极分子界限也不清,真的还是假的,弄不清,是非也因而不明,形成了吃得开和吃不开两种。吃得开的是:党团员、“积极分子”、有后台老板的,会吵会闹的;再一种是有两付面孔的言行不一的。吃不开的是:老老实实,埋头苦干,不会官僚腔,没后台,不会吵闹,不会说软话的。在山大,谦虚就是无能。

待遇不公平:对有些新来的,老实的,压下去;而有的连续进修,为什么有的几年不开课,有的开课的半年只有几个钟头?有的学历无资料可查,一来就是三级教授。还有,新到山大来,工作不能胜任,但却是讲师最高级。

山大有这种风气:口头上马列主义,而道德品质很差,随风倒,向上爬…。这些造成思想混乱,意志不坚定的认为这样吃得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旧的道德没有,新的道德也没树立。很多问题由此产生,墙的形成也与此有关,这问题是严重的。

整风及时英明,党外人士也应检查,希山大扫除歪风,树立正气。


山大没温暖。发展党不慎重。有职无权。科学研究形式主义


金诗伯:山大没有温暖。一位助教想离开山大,理由是:山大不好。我想说服他但没有充足理由,因为山大确实不温暖。主要是山大的党政、工会没有关心人、培养人。党对我政治上的进步不关心。四年前我和崔戎谈过,也和陈家咏谈过。我和崔说了一个多钟头,他很不满意,党课形式主义,寒假有人回家了,又要开会讨论党课,有人不同意,戴国权说:“党课是自愿的。”好像别人就不自愿似的。外文系发展党员很不健康。发展了一个人,事先我就有意见,但支部大会不吸收我参加,我觉得他入党对我没教育意义。前几年发展党有关门主义倾向,近年有转变,但不慎重。两月前,一次支部大会本拟讨论两人入党问题,一人通过了,第二人据说材料没准备好,没讨论。为什么宣布两人,只讨论一人呢?后来,听说这也叫“考验”。

去年暑假后,因党委不解决问题,我想找市委武杰同志,但不知他的电话号码,我问党委会,一同志问我干什么?我说谈话,他说没查到,并说明天考虑一下。既然查不到,又怎么“考虑”一下。党委没有市委电话号码,那才奇怪。

我们直属教研组由吴教务长领导,他不了解情况,许多问题不能解决。有些事情戴国权、陈家咏都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有些问题决定了才来征求我的意见,评级问题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过去向人事科要一个人,人事科一定要给两人,要一个还不行。真奇怪。

科学研究形式主义很严重,看不出要搞好的决心。这次科学讨论会形成突击。出年印发的论文,各系都有,一年也看不完,浪费。今年连有关的论文也不印发了,一面报告,一面讨论,这样如何讨论?

选举先进生产者,很不重视:随便提名,不讨论酝酿,有何意义?



 来源:1957年6月5日《新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