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全文：

师大民盟支部召开教授座谈会一致主张“民主办校”
北京师范大学 陶大镛 朱启贤 钟敬文 邰爽秋 胡明 张禾瑞 罗志甫 陈友松
1957.05.20

民盟师大支部邀请本校一部分教授於5月20日晚举行座谈会，研究民主办校等问题。出席座谈会的教授有陆宗达、廖泰初、陶大镛、胡明、邰爽秋、陈友松、张禾瑞，罗志甫、朱启贤，谢斯骏、董渭川、白寿彝、钟敬文，毛礼锐共14人。

民盟师大支部主委陆宗达教授首先说明这次座谈会是盟中央指示召集的，它的目的是通过集思广益，就高等学校党委制、民主办校等问题交换一些意见。他希望大家本着“知无不言”的精神，敞开讨论。继由陶大镛教授综合介绍了上次预备会上讨论的一般意见。

陶大镛教授说：现行党委制有缺陷，我们赞成民主办校

为了使今天的座谈更加深入，我们少数人在前几天已谈过一次，交换了一下意见，就高等学校怎么办，从各方面泛泛地谈了一下，有些看法不同，也有一些看法较接近。我把大家比较接近的意见介绍如下：大家认为现行的党委负责制虽有好处(在这里不多谈)，但从过去的工作上看，还是有缺陷的。由于高等学校领导干部中的党员现在了解高等学校规律的人还不多，要办好高等学校是不容易的。有人主张教授治校，有人主张民主办校，我们赞成“民主办校”。总的精神是，将来在学校中有关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教授有决定权。我们感到，如果机构变动太大，恐怕不易做到。为了加强党在高等学校中的领导作用，将来应把二种类型的工作分开，把行政工作交由行政会议处理；有关教学和科学研究方面的事项由学术委员会处理。例如教授的聘请、副教授升教授、讲师升副教授、留助教、招收研究生等与学术、教学有关的事项，由学术委员会负责。关于财务工作，主要是预算和决算，要由行政会议的成员向学术委员会报告。学术委员会由教授，副教授、讲助代表组成，党委会可派代表参加，在会上提出党委的建议；但学术委员会不一定要遵照党委的意见执行(如果可能执行，当然会接受的)。系可成立系学术委员会，全系教授、副教授参加，讲师可派代表参加。系学术委员会是系的最高权力机构。系主任当然参加。因为系主任是从教授和副教授中选出的，选出后，还要由校学术委员会通过。关于系秘书问题(什么人可担任系秘书、他的职权等)还没有得出一致的明确意见，尚待继续研究。

朱启贤教授说：我们的原则是：民主办校，内行当家，事情分类处理

上次谈的有三个原则：

1，民主办校：为了把不民主的情况改变一下，我们才采取了“民主办校”这个名词。

2，内行、专家当家：因为现在普遍存在的问题是，当家的不是内行。

3，事情分类处理：

(1)科学研究和教学(教什么，怎么教，研究什么，怎么研究，教者和研究者)属一类，由学术委员会负责。

(2)一般行政工作属一类，由行政会议处理。

(3)思想工作、政策的贯彻属一类，由党委会负责。

也就是说，要各行其所长。

考虑问题要照顾到现实，我们之所以要用学术委员会的名称，是由于莫斯科大学是这样。它的成员基本是教授，副教授。

毛礼锐教授插了一句：“这是罗蒙洛索夫时代的民主传统。”

朱启贤教授继续说：关于人选问题，校长可作学术委员会主席。系主任可作系学术委员会的主席，他们是由学术委员会成员推选的。

资本主义国家高等学校的最高权力机关是董事会，即资本家当家。我们的作法是，校长由国务院任命，这是最低纲领。最高纲领是要做到校长由民主选举产生。

党委会的作用应当是在校内群众中发挥模范作用，不是发号施舍。

胡明教授说：党的领导我们要尊重，伹也要发挥人民群众的监督作用

由下而上和由上而下要结合。校长不称职时，学术委员会可要求国务院撤换。系主任可由系学术委员会民主选举产生，但校长享有一次要求学术委员会重选系主任的否决权。在第二次选举后，校长就没有否决权。

党的领导我们要尊重，伹也要发挥人民群众的监督作用，如果否认人民群众的监督作用，就不是真正的马列主义。党的领导和群众的监督作用都要照顾到。

邰爽秋教授说：我介绍四个国家的材料供大家参考。我的意见是要把中心放在系

我找了四个国家的一些材料，介绍给大家，供讨论时的参考。

1，美国：高等学校有董事会，由社会名流组成。校长由董事会任命，负责执行董事会的决议，校长可由原校教授或科学家担任但常常是由商人、律师或牧师担任，因为美国校长的位置在学术上并没有教授重要。校长下面设几个院长。有的学校也没有董事会(如黑山大学)，校长是由教授会等团体推选的。

2，英国：除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外，一般大学是在双重领导之下。一方面是董事会——由校外人士及校方代表组成，掌握校政大权。另一方面是校务委员会——由教授及一部分讲师组成。管理教务工作。董事会常常唯校委会的意见是从。

3，法国：每个大学有若干院(相当于系)，有院长、院务委员会 (相当于系学术委员会)。还有校务委员会，由校长担任主席，其中成员包括各院院长。各院有相对的自治权。这一点值得我们学习。

4，苏联：大学有校务委员会，由下列人员组成：

①校长(担任主席)、教务副校长

②行政总务助理校长

③系主任

④教研组主任

⑤教授代表

⑥图书馆馆长

⑦校内社会团体代表

⑧有关业务单位的代表

这是按民主原则组成的。

关于“系”：系主任是由校长从担任该系主要课程的教授提请教育部批准。大规模的高等学校还设有系务会议。

教研组主任一定要是教授。教研组主任是采用竞选方式选出的，选出后要经高等教育都批准。

我觉得苏联重视教研组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学校行政是为教学服务的，因此我们还将教授看得比什么“长”更重要。

我的意见是要把重心放在系。

党的领导是重要的，但领导方式应注意，防止高高在上。

胡明教授说：

师大的校委会是扩大了，什么“长”都进来了，这就使教师的比例缩小了。系主任、教研组主任要选，但如何选，讲助与教授是否行使平等的权力，值得研究。似乎教授的权力应更大些。

钟敬文教授说：

行政会议可存在，校委会应桧加教授代表，还应有一个讨论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等问题的学术委员会。

对大家的意见，基本上我是同意的。

现行学校行政土的领导是两个会。一个是行政会议，由校长、副校长、各处处长、研究部主任、党委代表等十几人组成。校长是主席。讨论和决定一些日常的问题。另一个是校务委员会。原来是学苏联的，但与苏联的并不完全相同。参加的教授代表比较少。

领导的核心是党委会。对党委制，现在大家有意见。本来党应当领导高等学校，应当保证方针政策的贯彻，这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在于怎样领导。我们学校，三大主义的害处，是相当厉害的。“八大”之后，我曾经向学校负责同志说，应当利用这个机会检查一下。可是，他回答说，他们已讨论过了，这些主义在我校并不很严重。这使我大吃一惊。我是群众，我说有，他说没有，那么这好像就是我捏造出来的了。过去党委会在领导学校的工作上立了很多功劳，这是谁也不否认的。施行党委负责制以后，党委们对学校的管理强化了。但是，成绩并不怎样好。例如去年党中央提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我曾向党提议过，应邀请教师开座谈会，发表文章，争鸣起来，但后来却石沉大海。去年我去玉门，看到玉门油旷党所办的报上，争鸣的很好，可是我们学校却一直没有怎样动。后来听说党委会讨论过两次，有些同志也许对革命“保卫”之心有余，不敢放手，怕，因此无所表现。又如对教育实习，到底应该—次还是两次等重大问题，态度摇摆不决，受到很多人的指责。这些例子，表明现在的党委负责制，并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现在党委是哪些人，我不十分清楚。想必是对党有贡献的，党龄长的人。但他们中间，有些可能是从别的工作岗位转来的。他们对教师的情况、思想、对高等学校的性质、规律等，是比较陌生的。他们原有的工作经硷，并不怎样适用，而生硬的学习苏联，事实也证明是行不通的。加以思想方法的主观主义，工作方式的不走群众路线，因此，就使整个领导的事业蒙受不好的影响了。

在现在的情况下，不一定要保存党委领导制，可以想出更好的领导方式。这并不是说要党委退出学校，而要它发挥更好的作用。原有的行政会议可以存在，但应参加一些教授代表。校委会，规模太大，不能很好地讨谊问题，而且参加的教授也较少，如果保存它，可以考虑每学期只开两次(头尾各一次)。重大问题可提在这个会上讨论、通过。另外，还应有一个讨论教学和科学研究、助教、研究生培养、教授聘任等问题的学术委员会，主要由教授副教授组成，可吸收一些讲师参加，党委代表和行政领导人员当然也可以参加。

如果这样做，大家嫌会太多，也可以设法把第二、三种合并起来。

有人说，如果党委负责制取消了，党委们不是无事可做了？事情多着呢。他们可以更集中地去考虑政策方针的贯彻，去更好地对教师、同学进行有效的政治思想教育。他们有的还可以在一定时期内，精通某门科学，从事教学和科学指导工作。这样，慢慢作到能教学、能研究。

不是削弱党的领导，而是使它更深入更强化了。

张禾瑞教授说：行政会议权力过大，聘教授等事系应有决定权

刚才钟敬文先生说，行政会议还有存在的必要。但它的权力过大，教务长的任命、系主任的任命等重大问题都由它决定，权限过大。校委会是形式，人太多，发发言，只作些词句上的修改，不起什么大作用像刚才所拟议的学术委员会，成员也可能很多，如何对问题进行讨论，是个问题。

胡明教授：“必要时可组织一个常委会。”

但邰爽秋教授认为“常委会不好，因为常委会的少数人常常只代表自己，而不能代表大家的意见，可以组织各种专门委员会”。

张禾瑞教授继续说：例如，聘教授一事，如果由学术委员会决定，它怎么能决定？此如我们数学系请—位教授，谁对他最了解呢？谁能提出意见呢？我看只有数学系自己才能决定。在系里发扬民主，是很重要的。系的事，与系的成员都有关，大家当然会很关心系里的事。

朱启贤教授接着说：我同意系应有相当的自治权。校学术委员会常委会是民主选举的，他就会代表大家的意见。学术委员会是全校性机构，它所解决的问题是全校性的。

毛礼锐教授说：校长、系主任应有任期，系主任应让大家轮流作

我在公开的会上也讲过，必须要民主办校，不过名称不同，我曾用“教授会”的名称，现在想来，是不妥当的，我同意用学术委员会这个名称。刚才大家谈的原则办法我赞成。再补充一些意见：要防止代表脱离群众，防止旧大学的毛病——把头。要用制度规定下来。如果产生了这种毛病，就会弄得一团槽。

系学术委员会要有相当的独立权，重点放在系，许多问题在系里就可解决，需要提到校学术委员会的问题也就易解决了。

校长、系主任应有任期。我反对任期过久，过久容易产生官僚主义和宗派主义，系主任是否可任期短些，大家轮流作作才好，当然连选得连任。

现在应建立制度，我们现在什么有关大学的法规都没有。每年开个会，部长作个结论，部长说的就是法令。

什么人可当校长、系主任，什么人可做教授，都没有明确规定。没有法。这些都应赶快制定出来。

朱启贤教授插言道：“无法；就无天”。

毛礼锐继续说：没有制度，民主就没有保证。

校长出缺时，学术委员会可提出建议。校长产生，办法可有两种：

①国务院任命。

②学术委员会提名，由国务院任命。

罗志甫教授说：应更多地注意法国的作法

对诸位谈的我赞成。我觉得应更多地注意法国的作法。在法国，高等学校的校长、院长都是选举产生的。再举一个例子：一个大学甚至成了“独立王国”。巴黎大学很少闹事，但有一次学生罢课了，原因是一个教授位置出缺了，为了补这个缺，保守党要让保守党的人去递补，而激进社会党也要它自己的人去递补，属于这两党的学生就为争夺这个位置打起来了。学校被警察包围起来，可是没有校长的同意，警察是不敢进来的。后来校长制止了学生的相互殴打，警察就还走了。这说明法国的大学的自治权是很大的。

我赞成系的学术委员会要有更大的民主权力。最后决定权应是校学术委员会，有些是要校长批准或政府批准才行。苏联没有什么行政会议，我们是否可以学习苏联？

要党委退出学校，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

党员校长应是懂得学术、对革命有贡献的……各方面都好的人。党员校长今天之所以未能发挥作用，是受了党委制的影响，要党员校长发挥作用，就要让党员校长有更大的权力，或仍改为一长制。如果不能政变，应选择有才学的党员任党委委员。党在军队中的政治工作人员要懂得军事技术，工厂党委要懂生产，为什么在高等学校却派了一些不搞业务的人呢？政治领导不通过业务是领导不好的。

董渭川教授说；应当发挥“教授治校”的精神

对大家的意见，我基本上同意，要有校学术委员会和系学术委员会，重心应往系里放。现在系里大小事都是没有权的。

本学期刚开学，听说要动员政教专业的学生改行，学生闹情绪，后来又说不改了，听说高教部还可以包二年。又听说制图专业要改系，但教育部正打算取消中学的这门课。附校只留了一个，别的都一脚踢开。

我不同意钟先生刚才说的三套制度。行政会议不一定必要，两套也用不着，只要一套就可以了。用学术委员会或别的名称都可以，不过人选的产生还值得研究。总之，应当发挥“教授治校”的精神。关于如何体现民主集中制这个问题，还值得研究。

胡明教授说：还可以成立教授协会，全国性的教授协会可像作家协会一样。省、市可有分支机构。这是群众团体。有意见时，可向有关方面提出建议。

白寿彝教授说：

学术委员会有比没有好。由内行处理教学与科学研究这很好。但学术委员会成立了，起什么作用，主要决定于成员。因为学术委员也不是就一定可以不陷入官僚主义等等之内。我觉得，制度是一个问题，要考虑。经常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更重要。

问题很多，有些是学校可以解决的，有些是与教育部、高教部有关的，也值得我们研究。

学风问题，学校规模问题，都有待研究。把学校办得这么大，是不是合适？值得研究。

陈友松教授说：教育部控制得太严

教育部、高教部与学校的关系问题应搞清楚，教育部的科员可以决定师大的门朝那面开，关于许多实际问题例如教学大纲、教学计划等教育部控制得太严，这是值得研究的。

还有人要求发言，但由於时间已晚，大家愿意以后继续座谈。

(这个记录由于传阅的关系，直到昨天上午才全部看完，故发表时间较晚)

来源： 原载“师大教学”120期，见《“阳谋”下的北师大之难》(真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