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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改革是教条主义”
清华大学 钱伟长
1957.05.31


钱伟长在整风初期1957年5月31日下午六点,在明斋前学生自由论坛上的讲话中,谈到他对教学改革的看法。


他说:“首先,我要谈谈对这次教学争论的要求的问题。凡是争论就应该广泛展开,不广泛展开是不对的。在争论过程里,不要硬把与科学无关的一些东西,都拉扯到一起,而且也不能强求一致,这是一致不了的。”他接着说:“不要以为只有我们在争。其他国家也在争,而且比我们的争论要早。拿苏联来说,他们也在争论。要知道,他们比我们争得还要厉害;而且也比我们实事求是些,为什么会有争论呢?这是因为目前的时代是一个科学技术起着根本变化的时代。目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新技术,象原子能、电子学、自动化等等,这些都不能不引起技术的根本变化。现在的时代不同於过去技术相对稳定的时代了。这样,有些人抱住过去的东西:而有些人看到时代的变化。争论必然就会出现。而且,也必然继续下去”。他又说:“中国人不是那么顽固的民族,不是死抱着过去不放的。在我们的文化遗产里有很多是吸收其他民族的东西。象乐器里的“胡”琴、“羗”笛;象佛经……。”“中国人也是最反对教条主义的。这些文化的吸收过程都是很自然的,经过了长时期的选择,好的就会留下来,坏的就会淘汰掉。文化的吸收是不能勉强或硬灌的。”

第二个问题是教学指导思想和怎样看独立工作的问题。他说:“教学过程是教和学两方面统一的过程,不能光强调一个方面。美国有个杜威,他特别强调学的过程,他认为一切都要自己去学,到生活中去学。过去中国也有这样的,象陶行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人办了旅行中学,叫学生整天去旅行,也就是学习。这是不正确的。我是主张教和学统一,两面都不偏废的。老清华并不完全是照抄英美的一套,而是结合了中国的实际的,其中也有好的东西,是不能一笔抹煞的。”

关於过去几年的教学工作,钱伟长说:“在过去几年中间,过分强调了教的一面,甚至完全走到另一个极端去了,比如说:面向学生,包教包会;发展到不教不会,一教就会的思想,这样的思想是把学习和工作分开的思想,有这种思想的人认为学生出去要用的,都要在学校教会他。这是不可能的。因此造成了超学时的原因。关於超学时,我原来也以为是教师不好,但在53年以后就不怪教师了。为什么?我去教了无线电系的物理课,但是也超学时,我总不能算一个坏物理教师吧,为什么也超学时呢?这是一个指导思想问题。你们不也是一方面叫超学时,一方面又怕学少了,而在拼命抢购知识吗?你们不是老叫培养目标不明确,又叫着有些课的教学目的不明确吗?我很体会你们的心情,因为我也不明确,就是这个指导思想在作怪。总想着在学校里就把将来工作时的东西都学完,怎样能明确呢?”他举例说:“这种指导思想是存在的,例如现在就有教育行政干部学校,是培养作中学校长的人的。那么将来就会有专门培养高等学校校长的学校了,也就会有培养高等学校教务长的学校了。”他接着说:“这些情况毛主席是知道的”。

什么是独立工作能力呢?他说:“你们过去只念一本教科书,只念笔记,实验就只是按电钮是不行的,只拼命抢购知识是不行的。你们应该有独立工作能力。什么是独立工作能力呢?只有两条:第一是把复杂的事物判断为简单的,第二是有把握独立地吸取新知识。现在你们的知识太贫乏了,外文也看不快,有的看不懂。又没有时间去看参考书,去独立思考。什么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是培养不出独立工作能力来的。”“应该独立思考,自己去找参考书,先生只讲最主要的。实验也应该是先生只给一个大纲,学生自己设计、装置、作实验,然后分析结果,下结论,否则就不会有独立工作能力。”

应该怎样培养独立工作能力呢?他说:“首先应该加强基础”“基础就是共同性的东西。例如机床,不要一种种都讲А26、А63讲个没完(按:钱伟长不懂机床的分类,应该说1А62、1A63),夹具也不能一种种地讲而不讲六点定位的原则,我是学力学的,没学过夹具,也知道物体在空间有六有个自由度,当然要六点定位,而学夹具的却不讲。”他又说:“理工分家是不好的。各个国家有自己的传统。我在苏联见过理工合校的大学,美国也有。这个意见我在52年就提过,当时挨了批评。这是有案可查的。”如何才能作到这点呢?他说:“应该大大削减讲课,在工作中可学到的尽量少讲或不讲,学生自己能看懂的也尽量少讲或不讲。参考书应该多看,应该多看杂志,丰富自己的知识。应该大大加强实验课。应该知道几百年来什么科学都是由实验出来的。我真不知道那些从来不进实验室的人怎能叫作科学家!”


来源: 《捍卫高等教育和科学事业的社会主义方向》,清华大学新清华编辑委员会编,195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