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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大学右派分子关于立场问题的言论
1957.06.00


“我也并不是一般的反对立场,不过我也常常感到这点,就是把立场问题绝对化以后,的确,容易钻到又一个牛角尖去。在某些现象上不能完全由立场来解释,比较简单的现象,用立场来解释比较容易,比方说农民分了地主的田,农民说是好,地主说是不好,这很清楚,这很简单,但是生活上的问题不是这样简单,有些复杂问题就很难解释,这我过去并没有否定来讲,而是说我对这问题感到兴趣,我过去曾经讲过这样的问题——立场也好,党性也好,这样的东西同科学性、真实性是否有距离,是否有矛盾,关于矛盾有对抗性有非对抗性,这是不是每时每刻都是一致的、统一的,过去我在班上也发表过这样的意见,举个例子吧,就是南斯拉夫,我对南斯拉夫很感兴趣的,在苏南关系不好的时候,记得苏联曾经把南斯拉夫骂得很厉害,说南斯拉夫是帝国主义的走狗,说南斯拉夫铁托、兰科维奇是匪帮,说南斯拉夫是警察林立,说南斯拉夫到处是绞刑架,说南斯拉夫经济破产,人民生活痛苦不堪,说南斯拉夫国内暗无天日,当时我记得苏联惊险小说也好,电影也好,总是说空降队伍大部分是由贝尔格莱德起飞的,当时,谈到民主国家里面的问题,南斯拉夫大使馆就跑不了,现在看起来当时在各方面简直是污蔑南斯拉夫,当时漫画上把铁托同志画成一个狗,颈子上扣一个链子,手上拿一把斧头,血淋淋的,当时经常在情报局出版的刊物——‘争取人民民主,争取持久和平’这杂志上发表,当时根据苏联看法,南斯拉夫不好。中国也好,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也好,都跟着苏联骂南斯拉夫。后来布尔加宁和赫鲁晓夫到南斯拉夫,改善了关系以后,又说南斯拉夫基本上是好的啰,说基本上是社会主义国家啰,公有制达到70%啰,主要是工农专政啰,这些七七八八的话来了。我们报纸刊物马上改变了态度,如新观察 就登了一篇“铁托元帅下命令”一首时,登了一张南斯拉夫胖小孩照片,说这胖小孩多么可爱啰,从各方面来粉饰南斯拉夫,我不相信南斯拉夫会在一天之内截然变成一个不同的国家,这里面就有问题了。从前的报纸也是有立场的,以后的报纸也是有立场,可以说报纸还是一家辩的,苏联是‘真理报’,我们是人民日报,党没有改组,编辑还是原来的人,为什么前后对于南斯拉夫完全不同。这问题是值得人深思。是不是当时为了立场,为了党性就抹掉了事实,看不见事实,比方说苏南关系不好的时候,是不是苏联也了解了南斯拉夫是一团糟,还是布雨加宁和赫鲁晓夫到了贝雨格莱德一看不是那样子,以后就改了,是不是那样简单,我看不至于,就我说,党性和立场有时服从于国家的利益,国家认为需要怎样作才好,就强调这东西,有时很使人相信这一点,就任比较复杂的现象面前,很难用立场来解释。我跟很多从争了,他争不赢,就说你这是立场问题,你没有立场。这问题不能说服我,要说服我你用道理来说服,最后你没有办法了,就说你是立场问题,光拿立场来说,这不是好汉。没有事实,搞来搞去光跟人家扣个帽子。在生活里面存在互相矛盾、无法解释的事很多,我过去苦恼,我不愿意说我的立场的问题,但是这问题得不到解决。

我再举个例子,比方说关于国际法的问题,在朝鲜战争中,我们就抓住国际法的问题,就说是美帝国主对战俘非人道待遇哪,你不符合国际法哪,根据国际法把这谴责了一通,后来发生细菌战的时候,又根据国际法说你不符合国际法哪,那时很强调国际法;后来到匈牙利事件的时候,有人就提出这样的观点,说苏联出兵匈牙利是否合乎国际法,我们有些同志把我们骂了一顿,什么国际法不国际法,国际法是资产阶级的,要什么国际法?我们根本不管那一套,我们从无产阶级利益来考虑,不要受资本主义国际法的束缚,所以搞得我很糊涂。你说你干脆就不承认国际法,那在朝鲜战场上也不承认国际法,因为那是资本主义的一套,但是有时候承认,有时候不承认,那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意思,对我有利的就承认,对我没有利的就不承认。是不是这样一个问题呢?我说是的。至于有时是不是过分强调立场,有时感到与真实性和科学性有些距离,过去这是我们长期不能解决的问题之一。再有个问题如像苏加诺和尼赫鲁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们基本方向没有改变多少,我国对他们的态度有很大的变化,刚解放的时候,对苏加诺也好,对尼赫鲁也好,看法都是不好的,我记得刚解放不久,出了一本‘新名词词典’,后面附了很多人,像专家名人,有反动派的,各个栏目,苏加诺是放在反动派里面,但是去年苏加诺到中国来访问的时候,我们说苏加诺是伟大的领袖,叫什么加诺兄,到处叫,你说苏加诺究竟是好是坏,要是坏就不应该叫他来,要是好的话,为什么过去叫他‘反动派’?过去说尼赫鲁是滑头的,是资产阶级政治家,但是有时在外交司令上,比方赫鲁晓夫到印度的时候说尼赫鲁是伟大的政治家,但这种话是有立场的,这和科学性是有点距离。是不是伟大的政治家,这是个问题,当时为了对国家有利,就需要这样讲一讲,这当然是其中的一个例子。从这个例子说,有时立场问题并不是‘万灵膏药’,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在简单的问题上是比较有效,在复杂的问题上否一定能搞通的。那么,我这个错误是来历很久了的,如果大家不能把我的意见击破,我一直要带到棺材里去。当然我认为在这次把问题搞清楚,立场也好,党性也好,与科学性、真实性是不是距离,是不是完全一致?与无产阶级利益与客观实际是否完全一致?如果这问题能解决的话,那我思想会大大提高一步。”

“从过去我认为看问题应有立场,现在事实告诉我们,对立场发生了怀疑,如苏南会谈前后对南斯拉夫的报导不同,认为一个立场两种不同的报道,这样有时说这个东西是黑,有时又说成白的,因此,立场也是片面的,可以任意使用,一个立场可以两样,真理报批评铁托说霍查之流,……是人身攻击,干涉内政,而过去骂铁托骂艾森豪威尔,那更是人身攻击,干涉内政,这在立场上并不符合事实真相,可以这样讲,也可以那样讲,过去认为有了立场看问题会全面,不会犯错误,现在我认为有了立场看问题会片面,会犯错误。我们的报道及帝国主义的报导都是因为立场问题而看不到完全真实的消息。”

“不要被立场所绑着了。一个人的正确与不正确并不决定于他是不是党团员,(按:应指并不决定于立场)而决定于他的生活经验。”

“立场,党性与科学性有矛盾,什么立场不立场,要入党的人才有立场。”

“我对‘土改’‘肃反’中儿子斗老子的事情看不惯,我觉得有损人的本性,这样搞得六亲不认错斗了自己的父亲,做儿子的怎样收场。解放后人与人的关系是冷酷的,儿子斗老子,搞得六亲不认。”

“我留恋过去,留恋地主的生活”,“我祖父(大地主)对我很好,支持我上学,我以后工作时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他”。

“在鸣放以前,我就有自己的思想体系,和你们共产党的思想体系不相容”。“我的政治信念是很坚定的,无论你马列主义怎样煽动,我也不改变我的政治主张”。


来源:1957年9月1日《武汉大学右派言论录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