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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所欲言(小喜剧)
重庆 石曼
1957.06.05
[编者按：石曼，出身于商人之家。现为重庆市文工团文学创作组组长，解放前曾被特务逮捕写了悔过书。1950年入党，因隐瞒历史而被取消候补资格。在鸣放中，石曼与右派分子董时光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在市文工团煽动群众到市委请愿，上大街贴标语，并伸言要：“叫他们(指党员)一败涂地”。石曼在这个小剧中，以极端仇视党的感情来丑化党的领导干部，污蔑领导干部压制民主，惧怕鸣放。并巧妙地借“部长”的嘴，道出作者要搞大民主，要踢开党的领导的阴险企图。]
甲上，手执上联示观众，念：“百花齐放万紫千红”，贴右面。
乙上，手执下联示观众，念：“百家争鸣语惊山河”，贴左面。
高主任上，执横额示观众，念：“畅所欲言”，爬到凳子上贴得高高的。
高主任：(和甲，乙见礼毕)同志们，开会了。(清嗓子，宣叙式地)为了正确地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今天，扩大我们的民主生活。大家可以根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精神，畅所欲言。尽量地提意见，多多地提意见。
(甲、乙互视，不信任，沉默。)
高主任：我们这个单位，以往民主生活开展的不够。不过，基本上应该说是好的。但是，不够也是肯定的。现在，我要大大地放手。大家大胆地“放”，大胆地“鸣”。那位同志先来。
(甲、乙无反应。)
高主任：甲同志，你年轻气盛，开头炮，先“鸣”一“鸣”。
甲：啊！我？
高主任：对，就是你。
甲：我。唉！不“鸣”算了。
高主任：不“鸣”不行，这是上级的号召。
甲：我能不能不“鸣”？
高主任：不能不“鸣”。
甲：一定要“鸣”？
高主任：一定要“鸣”。
甲：(鼓足勇气)那我就大胆地“鸣”一声，“鸣”的不对，请高主任批判。
高主任：(鼓掌)欢迎，欢迎。
甲：去年我到办公室请假，撕了办公桌上半张公家信纸写假条，(向高)有这回事吧？
高主任：有这回事，是我亲眼瞅见的。
甲：高主任说我用国家财产办私人的事，提高到原则上来看是贪污行为；从发展上来看，将来要变成刘青山、张子善，走上反党、反人民的道路。
高主任：分析的很正确。
甲：正确？我想……
高主任：你想什么？
甲：我想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研究一下。
高主任：你想翻案？这问题去年年终鉴定已经作了结论，作过结论的问题这里不谈。
甲：不谈！好吧。(欲下。)
高主任：怎么，你没有啦？
甲：没有谈的啦。(下。)
高主任：(向台下)好，请大家注意，要打破顾虑、“畅所欲言”。乙同志来吧，乙同志素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今天一定有宝贵意见。
乙：我有三不通。
高主任：三不通！你精简一下。
乙：精简过啦，不精简就有三十不通，三百不通了。
高主任：(吃惊)啊！好，我们是“畅所欲言”，还是说你的“三不通”吧。
乙：第一不通，高主任私心太重。
高主任：你说我？
乙：我的孩子要进托儿所，申请了两年，主任说没有办法。
高主任：一点办法都没有。
乙：高主任的孩子，前天刚从家乡接来，昨天就进了托儿所。
高主任：这个……
乙：连不是我们单位的、主任的外甥、外甥女，主任也都把他们送进去了。
高主任：这是特殊情况，闹不得平均主义。我那个妹夫是老干部……
乙：多会儿参军的。
高主任：嗯，……1950年参军的。
乙：1950年参军的老干部。
高主任：老干部的子女应该照顾照顾。平均主义这个东西可不是无产阶级思想，它是……
乙：(一字一字地)它是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产物。我知道。你甭说了，我啥意见也没有了。(下。)
高主任：没意见就好了，我们是“畅所欲言”。
(老先生兴奋地上。)
老先生：毛主席的报告令我钦佩，令我振奋，真是“东风到处百花开”，我……
高主任：老先生来的正好，请坐，今天我们是(指对联)……老先生：(念)“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百家争鸣语惊山河”，壮哉，壮哉！
高主任：老先生，还有，(指横额)“畅所欲言”。
老先生：“畅所欲言”，一定、一定。高主任，有一个意见在我肚子里放了五年了。
高主任：(旁白)老先生是慎重行事的人，不象那两个年轻的乱放大炮。(转过身来)老先生请说。
老先生：汉字有世界各国文字所没有的优点，我反对文字改革。
高主任：慢点，慢点，你反对什么？
老先生：反对文字改革。
高主任：(旁白)不象话了。
老先生：照你说，意见提不得罗。
高主任：这也请老先生自己考虑。我是提倡“畅所欲言”，不怕天下大乱的。
老先生：既然提不得，人民日报上怎又提得呢？
高主任：啊！人民日报反对文字改革？几号的报纸，快找来看看。(转着找报纸)那您的意见当然就提得，我不是说了吗，我本来就提倡“畅所欲言”的。
老先生：(气咻咻，一字一字地)不是人民日报反对文字改革，是有人在人民日报上反对文字改革。
高主任：(闻声站住)哦，(不找报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慎重地考虑考虑吧。我们自己要有独立的见解，不要见风使舵，作人家尾巴。
老先生：现在有些年轻人不孝顺父母，不敬师长，我很气愤。我建议政府提倡中国的传统道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高主任：(旁白)天下非大乱不可了。(转过身来)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这是谁的思想？是孔子？不是，不是。是孟子？也不是。是老子？不，都不是。(搞不清了)总归是封建道德。(忽有所悟似的)嗯，你反对文字改革，这是一方面，你提倡忠、孝、仁、爱……这又是一方面；两方面联系起来看，你是要我们放弃社会主义建设成果，回到封建社会去。你居心何在？
老先生：(惊，擦汗)啊！(部长同甲、乙上。)
部长：谁在说话，口气挺吓唬人的。
高主任：不，我在贯彻上级指示，扩大民主生活，叫大家“畅所欲言”。
部长：好，我听听，那位同志先放一把火。
(众沉默。甲抽烟，乙挖手指，老先生擦眼镜。)
高主任：你们，大家说话啊。(众沉默如故。)
高主任：(对部长)大家基本上……都拥护毛主席的报告。
甲乙：(同时的)不是基本上，是从心眼里百分之百的拥护。
高主任：对，百分之百的拥护。刚才大家已经“畅所欲言”，言无不尽。
甲：报告部长，不是言无不尽，是言没有尽。我才谈了一个问题，高主任就制止了我发言。
高主任：(旁白)这个该死的，无组织无纪律，今年年终鉴定还要给他记上一条。
部长：喂，你在哪里叽咕什么？
高主任：我，我说甲同志工作积极，应该给他加薪。
部长：乙同志，你说？
乙：我有罪，不敢发言。
部长：恕你无罪。
乙：刚才我挖了高主任的老根，我说他私心太重，高主任封给我一个平均主义。
高主任：(旁白)这个混蛋，他孩子入托儿所的问题，再隔80年也不给他解决。
部长：你又在哪里叽咕什么？
高主任：我，我说乙同志能“畅所欲言”，应该给他表扬。
部长：老先生，您发表点意见。
老先生：我这会儿喘不过气来。
部长：为什么？身体欠安。
老先生：有顶帽子压住，一顶封建主义的大帽子刚才压在我头上。
高主任：(旁白)这个老混蛋，今年到北戴河去休养，算没他的份了。
部长：是谁替你扣上的帽子，还叫谁替你取下来。
高主任：(赶紧地)来了，来了。(施礼)老先生，刚才我的话算没说。
部长：(对大家)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就告他妨碍言论自由。小民主都没有的话，就给他来个大民主。
高主任：(慌忙地)可别来大民主，我保证今后让大家(指横额)畅…畅…畅…(一阵风吹来，把“畅所欲言”横额刮跑了。主任大惊。)啊！(赶紧追上拾起。)
部长：你看看，风都对你的“畅所欲言”有意见。
(高主任站在凳子上去贴横额。)
部长：同志们，火我已经替你们放了，你们有意见“大胆地‘放’，大胆地‘鸣’”吧。
甲：从小到大，我说。(掏出一张发言提纲来。)
乙：(抢先的)我说，我说。(掏出几张发言提纲来。)
老先生：先老后少，待老夫奏上几本。(掏出一大迭意见书来。)
高主任：(在高凳上，大惊)天啦！这么多意见，有好几百条，他们这是存心塌我台来的。
部长：你在说什么？
高主任：我说……这一大堆意见，要是传到台湾去，没好处，有坏处。我们领导要掌握一下。
部长：还没“放”，就先掌握。你既不赞成“放”，又不愿意改，那就不必为难了。你把主任的工作交代一下，休息去吧。
高主任：(如雷击身)啊！(自凳子上跌下)我赞成“放”，大民主也行。主任……我可要当。
——幕闭——
来源：《重庆市右派言论选辑第五集》（内部文件，只供领导同志参考，请勿外传和翻印），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办公室编印，195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