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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友人的信
武汉大学 李俊雄
1957.06.12


[李俊雄:武汉大学哲学系学生]


××同志:

世界上一切都在运动着,……生活在变化着,生产力在增长着,旧关系在破坏着………永恒的运动与永恒的破坏和创造——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最近—个月来,“鸣放”会在我校掀起一个高潮,珞珈山是处在一个兴奋、激动的激荡之中,方式和内容大致有如下:

一、大字报、自由墙、如雨后春笋,风起云涌,数以千计。人事处的丑恶党员的恶劣作风,对现实的大胆怀疑、跃然纸上。看,这就是同学们的声音:“行动起来,是时候了。朋友,正因为我们爱清洁,爱美,才天天洗脸扫地啊?”

二、民主讲坛。有“一个大学生的遭遇”、“陈怀九事件真相揭露”。

三、辩论会。有“运动向何处去”、“解放后人与人的关系”、“胡风是反革命集团吗?”

四、请愿。同学们曾包围人事处,要查对付处长王勇反动的言论,他面色灰白,语无伦次,最后还是刘真书记解了围。

五、广播电台。

在运动中提出来的问题,总结一下,大致是:

一、肃反问题。是过“左”了,在其过程中斗人、抓人、追人,于是有人自杀事,失踪了,放出来的却都是好人,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屋倒可砌,墙崩可筑,心灵的创伤却难治,平时讲话要小心翼翼;否则就有人在后面记在小本子上,一有机会就会拿出来斗你,连“今天晴,明天雨”都讲不得,否则却是变天思想。胡风到底是否“现行反革命”?也是值得怀疑的。

二、人事制度,就现在的人事制度看来,缺点很多。人事处是“黑暗小王国”,正义的人士掩目而过。他们的“公事包”原迭迭,神秘之报,莫能测之。宗派主义用人唯亲。你看,不学无术的徐再进竟然当上二中人事秘书,团委书记,学生升学,教师提级都掌其手,“成分好,社交简单”因此按充足理由律,直接推出“政治条件优异?!”细想之,诚然可笑。多少真真学实在的人,淹没于此制度之中!!

三、若干党干部品质之恶劣。付校长张勃川,人事处正付处长张希光、王勇,经济系系主任、老党党员萧杰五,皆众所公愤之对象,有人贴标语,呼之滚出。

四、此次整风运动之性质及发展方面,有人提出,乃是以争人权!争民主!争自由!为性质。以到农村、到工厂为方向。

五、高等学校领导体制,党委制问题。

×××

此运动我身居三职:①武大学委会委员,②哲学系分会付主席,③系机关报《突击手》主编。官方人士也,思想随运动发展波动甚大。当时,自由思想进一步,在完全清新,焕然一新的气氛和空气下,我受到深刻的感染,对旧有的一切,执出已见,大胆地怀疑起来,解放后,代替金钱关系的,人与人之间乃是所谓政治关系,熟人见面,开口闭口“进步”,“提高”之类,连电影,小说中谈恋爱都似乎非以“英雄”“劳模”为前提不可。父子也以“同志”称之。同时,将入党、入围作为人生最高理想,而忘记了其真正目的和内容,将其庸俗化了,为此,为讨好一两个党的负责人,不惜一切手腕,言不由衷,语不至诚。甘心情愿做一个政治上的乞丐。因此,这样的一个“积极分子”众任知识分子中就形成了,他们有对上对下的二重人格,是一个脱离群众的集团,这次整风他们就不免陷入一十分狼狈的进退两难的丑角地位。不向党开火吗,是不帮助整风,落后分子也,同时,借助他们把持的团支部、团总支的工作,无群众基础,组织生活流入形式的形式,只有担任丑角的人面布上级几条干巴巴的教条(这样的人,哪里有工作的能动性,哪里有自己独立的脑袋)?下面打哈欠的群众茫茫然,危机呀,危机!象这样僵尸一样的生活,几时能终结?

解放前,党是战斗的队伍,现在很多党员却变质了,我们系内,他们喜欢以“教育者”的优越感洋洋自得,而在系内忙于奔命的,做实际工作的,却都是群众,或是那些为入党而入党的积极分子。我很奇怪,为什么一旦在组织上成为一个党的党员就马上发生了质变,立刻变为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党的性质我们知道,在中学时学习过,如果说把以“组织上”是党员与从思想学习表现上为标准来断定是否党员分别开来,那末,我说,前面那一类很多都要被淘汰下来。“组织上”的和“实质表现”上的矛盾,可看作是“形式”和“内容”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普遍存在。例如说,一个人一贯要求进步,追求真理,可说这是“内容”上的进步,然而一旦达到所谓组织上的要求,.入了党、团,即说这时“形式”上进步的标准,他往往就停滞下来,虽说“党内教育”、“团内教育”。请问,除了在计划中出现过这样的名词,付之于实际的,见之于实效的究竟有多少?我来武大最好笑的就是在团代表大上听人说,这里的团委书记王令高,是靠作检讨“吃饭”,即说每次团委会选举,先是做工作报告、一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现存的优缺点,然后就向大家检讨一番:于是,又有人说,王令高同志有悔改表现,对缺点和错误有认识,可继任书记也。

现在,全国批判右倾思想,你看,上述一些,是否属此类?

6.12


来源:《武汉大学右派言论汇编》(中共武汉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办公室,19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