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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答辩
西南师范学院 董时光
1957.07.06


[原编者按:董时光,教育系讲师,大地主家庭出身,在美国混过五年,参加过反动地主政党“农民党”。其兄董时进,“农民党”党魁,现是美国“自由中国协会”负责人,搞着反革命勾当,与董时光有密切联系。董时光在这篇答辩里,是以“为党治病”的姿态出现的。这篇答辩的主要内容是,咒骂党已发生危机,将“指日而亡”了;污蔑三反、五反、肃反运动实际上是屠杀人民的运动,思想改造运动则“是残酷的肉体伤害”;诽谤群众大多数只是些“盲目服从”的人,青年们也是“盲目崇拜一切、迷信一切”以致“忘了五四的可贵传统”;并号召青年和群众不要“盲从”党,要“独立思考,大胆说话”,要“无情地揭露”和“攻击”党,称颂对党进攻的右派是“进步”“革命”,污蔑捍卫党的左派是“落后”“反动”。所有这些叫嚣的毒辣用心,就是否定党的一切,煽动反党情绪,反对党的领导。]


西师“鸣放园地”编者按:在揭露“三害”,帮助党整风中,我院民主空气活跃。董时光先生在教师座谈会上及文科论坛上发表过几次谈话,同学们对他的谈话提出了几个问题。此文是董先生对同学们提出的问题的答辩,原登在同学们出版的油印刊物“鸣放园地”上,现我刊加以转载。


一、试问:三十年来中国青年“五四”以来的民主运动是不是死的?而现在才复活的?反“三害”的实质是什么?

答:“五四”(1919)如说四十年来是比较正确的。我认为“五四”以来的民主精神在解放后有“假死”的现象(并非真死,若真死了,并不会复活),是在今天复活的。换言之,解放后人家以为革命成功,一切都没有问题,盲目的崇拜一切,迷信一切。以致于暂时忘记了“五四”的可贵传统。

反“三害”的实质我以为是给党治病,把党从垂危中抢救回来。

我以为真正的进步便是走在时代的前边,在任何革命运动中,总是最先看出问题,最先揭发问题,最先致力于问题的解决。在辛亥年参加孙中山的革命运动是进步;民国十五——十七年积极参加北伐是进步;抗日战争后,极力支持解放军和共产党是进步,今天也只有无情的揭露党的弱点才算是真正进步的!反之,辛亥时支持满清的是落后;北伐时支持北洋军阀的是落后;解放战争中支持国民党的是落后;在今天凡是袒护党的缺点,和不积极给党治病,甚至为党讳疾忌医的分子才是真正的落后分子;一切倡言改革的都是进步,一切阻挡改良的都是反动。这种人虽然在表面上好象站稳拥护党的立场,但事实上他的立场并不是党,而只是党的阴暗的一面。如果这一类人在这次运动中击败了热心给党看病的人们,那么,党便可指日而亡!毛主席看清这一点,所以他不顾党内一切顽固分子的反对,坚持要大家放和鸣!从这点来看,今天谁是爱党谁是反党,岂不是很明白吗?

二、试问:过去“三反”“五反”“肃反”是屠杀人民吗?什么是人民?董先生懂不懂什么是阶级斗争?什么是革命?“三反”“肃反”实质是什么?

答:我在任何时候也没有说过“三反”、“五反”、“肃反”就是为了要屠杀人民,这些运动的实质是清除旧社会的余毒;但不幸有很多人利用这些运动大量的屠杀人民,使运动完全变了质。这些运动是必要的,但我敢大胆的说,这些运动都作得很坏。拿我们这个学校来说,“三反”中打了十几只老虎,但结果一个也不是真的;“肃反”中我们被斗争的对象有多少我不太清楚,但是结果也并没有一个是真的。我们学校如此,别的地方也不会好得太多,因为农村里,小机关里那些领导的水平比西师更差,那些群众文化水平更低,更好欺负,几次运动中情况可能比西师更糟。

党员们常为自己作错了的事辩护,他们说:成绩是肯定的。但是我以为打了一只老虎而连累十只无辜的羔羊,应该肯定错误,而不是成绩!纵使斗争,一百个人中斗错了十个人,就应当是极严重的错误(人命关天),何况他们斗的一百人中,尚有八、九十个是斗争错了的呢?这些领导运动的人因为自己不肯虚心调查与研究,去找那一个真该打击的,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在100个人中打到一个真的,他们也沾沾自喜,以为有功。我昨天所说在过去的几次运动中攻击人身,甚致杀害人身的正是指这些人。今天出来“卫道,”反对攻击人身的人们,在当时可挺身出来为无辜者的人权说过话么?

问我懂不懂什么是阶级斗争?什么是革命?我是不懂的。我倒要向这几位同学领教,请他们给我上一堂“政治课”。

据我简单了解,所谓阶级斗争,所谓革命,就是要打垮阶级敌人,建立本阶级的政权。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拿这问题来问我?你们是不是因为我反对那些运动的作法,便以为我是不承认阶级斗争。你们说“在这样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中,难免不错杀一些人”。如果是在武装战争中误伤了人,这确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战争结束后,许多事情本来是可以搞得仔细些的,尽可能少冤枉好人。你们说错杀好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要问你们是否努力避免过,不错杀好人?是不是可以在这样的借口下,便在处理案件时,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击无辜?我也知道错杀好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能说错杀了也是正确的,不容指责吗?杀的人10个人中只有一两个真该杀的,难道这可以用“不可避免”来掩饰吗?

我要向你们请教,什么是阶级斗争?象思想改造难道也是阶级斗争吗?必须要残酷的肉体伤害吗?什么“纯学术观点”、“纯技术观点”、“不问政治”,这难道也应该拿来斗争吗?应该把人家关起,写坦白书、逼得人家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害得人家得精神病,自杀吗?贪污本来是刑事案件同反革命不同,为什么也算在阶级斗争的账里?而且请特别注意,当时斗争的程序,并未(非)是先证实了罪行后施以处分,而是在毫无根据地先施行残酷的肉刑,使人屈打成招。如果说这就是阶级斗争的话,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我反对阶级斗争。

我把人分成三类,我觉得分得很对,人一般是盲从附会的。例如所谓阶级斗争,在过去大家一直以为是非用流血革命不可,如果有什么人说不必要流血革命,他便觉得不过瘾。现在这种说法已经同斯大林一起进到棺材里去,现在承认了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之间也是可以用和平手段来过渡的。总之,阶级斗争,并不一定要杀人,更并不一定要杀无罪的人!

有人说,我把个别党员劣迹扩大为党的缺点来看。他们以为党是不能批评的,是绝对正确的,他们说我反对党。这党能否批评,党是否可犯错误,毛主席已经回答了这些问题,请你们自己去看!我想作一次申明,而且只有这一次,如果你还不懂,我也没有办法了,只有等你们来镇压。第一,对于共产主义我是绝对赞成,对于共产党,我只能相对拥护。所谓相对是说有的时候拥护,有的时候不拥护,它作对了便拥护它,它背叛了共产主义便不拥护它,如果党只是表面拥护共产主义,实际上在建立封建王朝,我不但要反对它,而且一定拼老命去打倒它!这一点,我不但对你们说,而且还要告诉毛主席本人。党员可以反对,最近的历史便有例证。总之,党并不是宗教,并不是上帝启示的,党是人组织成的,党的政策是人作出来的,人既是不可能没有错误的,因而党也是不可能完全正确的。因此对于党我是不能无条件拥护的。过去几次运动中,三令重申,不许肉刑逼供,但是可曾有几个党员遵守呢?这些违法乱纪的党员受到惩罚吗?这一点便可见得党是偏私的,有宗派主义的,偏心自己党员,掩饰他们的错误。而且那几个运动是否一定要采取斗争的方式,也是值得怀疑的,我不赞成这种办法!但是这并不等于反党,而且反对党的某些政策,并不等于就要打倒党。你们自称为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可是你竟说党是绝对正确的,当年斯大林何尝不是绝对正确的,而今又怎样了呢?我先告诉你们,今天的许多事情,正确与否,同将来的历史书上所论一定有很多不同。如果大家肯仔细观察,也可以发现许多昨天认为正确的,今天认为正确的,明天却不一定正确。要把眼光放远些,只看到鼻子尖是不会明白任何事情的,这里我要奉劝青年们,无论你是学什么的都必须读点历史,这可以帮助扩大你们的眼界。

三、试问:群众是否有几等?盲目服从党的人是否多数?董先生接触了多少群众?工人?农民?我们——学生?

答:我将群众分为三类,并不是三等。到现在还是相信这分法。不过大家对这三个种类,不可机械了解,并不是截然划分甲是第一类乙是第三类。应当说一个人可能是第一类,兼第二类。因此只能说某一种人基本上是属于某一类,但不是绝对的,有人问我自己是那一类,他们以为我把自己当着超人,超于这三类之外。不然,我也是超不出这范围,我自己是兼第一种和第三种,我有独立思考能力,但我不敢大胆说话,同时这独立思考是有限的,许多事情还是人云亦云,所以也有第一类的成分。我现在敢大胆说话了,应该属于第四类;但今天敢大胆说话的人很多,因而很多人超出了这三个范畴而属于第四类。我觉得把人分成几类这是个人的看法,你尽管不同意,但也大可不必气势凶凶地质问。百分比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一定正确,现在看来是正义的很多,但是有些人袒护党的缺点,给批评者以威胁的,我不认为是有正义感的。

四、试问:党是不是危机了?群众对党的缺点有意见是否是在反对党?

答:我觉得党是不是已经危机,党的最高领导比我更明白。毛主席坚决主张放,主张大家给党治病,这就是承认党有病,大概还病得很不轻,病轻了是不会找六亿个医生来会诊的。

许多人对党的缺点有意见,我敢说并不是反对党,他们反对的只是党的病。我们要给党治病,就要坚决反对那些袒护党的毛病,讳疾忌医者!

五:我们支持向党提意见,但反对谩骂!欢迎董先生公开讲演!

答:你们支持向党提意见,这是很好的,但是有人在反对向党提意见。有许多人把攻击的目标搞错了,今天是要攻击党的毛病,可是有人今天只攻击谩骂,企图间接把伴随着谩骂的正确批评也给一概抹煞,要求大家注意这些人,不要被他们的障眼法所欺骗,昨天我一再申明劝大家不许谩骂。可是竟有一位积极分子口口声声说我坚决主张谩骂,又说我又“侮蔑青年”,试问他对我不正是谩骂吗?他的意见不过是只许我骂你,不许你骂我!他还有一个企图,是想煽动群众来整我,昨天那情形很象斗争会,我几乎被斗争了,不过我警告这些人,你们吓不倒我。你们同你们的上司虽然有几百万解放军,但是我有正义感!他又说我把共产党同国民党等同看待。我以为二者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如果他腐化了,骑在人民头上,我就要打倒它。

最后我请领导上明白表示一下,今天究竟算是向党提意见呢,还是思想改造,若是思想改造,我以后便不说话了,等大家来检查我的反革命思想;如是向党提意见,那么意见就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正确,如果稍微同某些党员、准党员、靠拢分子意见不同,便遭口诛笔伐,试问谁还敢提意见?党还要不要治病?

“鸣”、“放”是征求大家对党的批评,而不是征求对党的歌颂,今天企图以大帽子来压服“鸣”、“放”的人,我认为是党的叛徒,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的支持者。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反党?但当党患了重病在生死关头,毛主席给党发起了一次起死回生的运动时,这些人却打击给党治病的人,反对给党看病,请问你们是不是反党的?


 7月6日(原载西师“鸣放园地”十三期)

来源:《重庆市右派言论选辑第一集》(内部文件,只供领导同志参考,请勿外传和翻印),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办公室编印,195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