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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南大党委的意见书
南开大学 唐燕生
1957.05.00


(唐燕生:南开大学物理系学生)


我是宗教青年,我要把毕生献给造物。我是中国人,我热爱自己的祖国,无时无刻地向往祖国美好的未来。我要把一生的精力从事造福人群的事业。我尊重共产党,因为它把我国由旧中国领导到今天的地步

在今天整风的时候,我提出自己的意见:


1、明确的解释什么是“宗教信仰自由”。


我感觉过去几年当中,有这样的情形,即政策贯彻的不够,公布的政策是一样,而在私下又是一样,所以“宗教信仰自由”为名,而背后却施加压力。用“莫须有”罪名任意逮捕人,利用“群众路线”“放手发动群众”以私刑和公开斗争,这些是违背宪法原则,违背人道主义精神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多少神父教友无辜被捕,多少人名誉遭到践踏,因而抬不起头来,在此情形之下,很多人怀疑党,不敢信任政策。

譬如:在肃反时,有人在会上公开宣布自己不再信教了,当然信仰是自由的,昨天信,今天可以不信,但是却为什么在那时候才说呢?我说这是因为他的脑袋里想“整的是信教……”这说明不是肃反的压力,而是暴力的压力,是歪风的压力,简直是对宪法的讽刺。

自从50年以来,发起所谓“三自革新”运动,就其名目来讲是好的。但这运动根本却不是什么内部自发的东西,而是由几个党员领导的少数不得人心的教友鼓动起来的。但是却一直不能得到广大教友的支持,最后不得不以改变名目为“爱国会”而承认失败。

我的意见是党在过去对待天主教的问题上根本态度是错误的。不该利用这些方法,而该和教会的领导人协商办事,因为广大教友心目中的领导是教会,而不是那欺下媚上的为了某些人个人利益,或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如此出头的小人,以后凡事应该尊重教会人员对教会内部的领导,党只能建议、协助、但不能包办代替。

建议去掉“天主教教友爱国会”中“爱国”两字。由其本意上去理解,是对教友的侮辱,由其来源看更加明白,这不是真正天主教人士自发自觉的内部组织,广大教友根本不明了其内部结构、会章、会纲。而应重新着手建立包括广大教友的神父在内的联合组织,取消“广扬”这种歪曲的政策,蒙闭教友耳目的刊物,而代之以发扬其理论和正确解释政策的刊物,该对教会的书籍的出版以物质支持(因以前的大部已没有了)。

反对指名委派的“代表”所组成的任何“代表机构”,或出席任何会议,代表应由教友普遍选举,这样才能代表真正的教友的呼声。


2、关于肃反问题


我首先声明,我不是因我在肃反当中曾被斗而才提出这问题的,而是我对这个问题提出我的意见。

肃反运动在我校是过火、偏激、错误的。这用不着什么说明大家全看得非常清楚的。而这确非事出偶然的。而是斯大林错误公式的遗毒,是人们过去思想麻木受教条主义的束缚,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的恶果,是从斯大林错误公式的理论根据加之以形式逻辑的推理。而支持这些的是什么呢?是那些整人的歪风,是那些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向上爬的垫脚石为流行的不道德的风气。

这种错误每个人的心中全很理解。

被斗的人抬不起头来,感到前途茫茫,而斗争别人的人也没安心,人心惶惶,怕把自己卷入其中。

在肃反之后,校长的小结中提到“被斗争的五十几人没有一个斗错”反正是全有问题,在以后又说了些不关痛痒的话遮盖错误。我说,这种作法非常错误。

作为被斗的人,我说明我的体会。

当时像失去指南针的船,感到自己处在茫茫的大海中。

感到人们的欺诈,在此时任何人说的全不是真话,而是一个歪曲的断章取义的东西,加油加醋夸大事实为能事的东西,在私设的公堂里,我是被恫吓,又加之以笼络在私下里感到自己是在被人们残踏,感到此生茫茫,不知所了,在二十几天中没有一天安眠。

我的罪名是“一贯与党员对立”是“以两面派手法进行阴谋活动”是拉拢落后分子组成三人小集团,还有几个外围,从事打击进步势力和进步分子的活动”。把图书馆借来的名画,说成传阅裸体,在宿舍里谈论女人,背后污辱女同学。

但是,同学们,我恨的不是这些人,而是这些事。我恨我自己,也做了事,我在九月十几号以后,被认为是交代了问题,我在大棒的威胁之下,加油加酱的侮辱了别人,而后自己获得了暂时的安逸。但这种出卖朋友的行为,在良心上的责备,一直在刺痛我的两年来没一时一刻安过心,我悔恨,我大声向你们说:“我错了”我希望那些人宽恕我。

借此机会我更向大家说:我们要动手拆墙,不要只诉自己的冤气。我们不要因之而建立起新的墙,我们全是弟兄,所以我向那些错待了我的人说“我在心里宽恕你们”,因为那时差不多全迷惑了,正像暴风中的麦浪全向一个方向倒下去一样。我只向一些人进一言,就是希望经过这次运动能逐渐明白过来,对事物要清楚的分析,不要像一条尾巴挠在扮广武戏中的小丑,要自己动脑筋。

我公开宣布,我要求组织上重新审查我的案件,我否认在肃反中“交待”的部分问题,根据事实有罪定罪,无罪公开宣布。


3、反对以政治条件造成人为等级,取消一切不合理的人事制度,毕业分配问题。


我说有一种感觉,好像我是一支木偶。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幕后支配着我们的一切。例如毕业分配问题,为什么不在填志愿前公布可能的去向呢?为什么我们要凭少数人的喜怒哀乐来决定一生命运呢?

在班上过去有一种风气,把人分成几个等级。在一年级时,我班一位党员曾对和我常在一起的同学说过“你和一些什么人在一起啊!“言外之意我似乎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恶魔。

我问是谁允许他这样任意污蔑人,霸道横行呢?

取消不合理的,不合法的汇报制度,某些人名为靠拢党,实为向上爬。


4、反对以教条主义方式灌输马列主义,政治课选修。


自解放以来,政治课仅是教条的集成,例如四年的大学政治课即是如此,四年一贯灌输教条,上课先生把标准的讲义念一遍,同学们赶快记,课后……

去年的情形,同学们差不多全腻了,有的睡觉,有的看小说,有的不去,当然在学习纪律上讲……但这种情形是由于我们已经是第四次……。

马列主义教研组十足的教条主义,不发讲义,乱指定参考书……在百家争鸣后,以纸张困难等等为借口,……怕负责任。

我不相信唯物论为什么也必修唯物论,要求政治课选修。


5、“大字报”“民主墙”和“自由论坛”全是很好的形式。


我信不会由之“……转变为外部矛盾……”假如说有些过于感情用事的过激作法,这全是可以理解的,这是种抑郁的舒畅,是感情的爆炸,没有不是无事生非的事情,应该继续发扬推行。

要和风细雨却不是一团和气,难道说尖锐的批评就不是“和风细雨”吗?难道某些指名的提意见就是人身攻击吗?不是!要严肃,我的发言,我负责任,决不空口伤人!


来源:《南开大学右派反动言论选集》(天津:南开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教研室,195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