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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的白色
若水
1958.01.08



写完了“不红的红色”,觉得还需要写“不白的白色”。

如果红是无产阶级的颜色,那么白就是资产阶级的颜色了。对于那些主张“只专不红”的人,可以提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不要红色,那么要什么颜色呢?对于那些主张“先专后红”的人,也可以提这样的问题:你们在红起来之前,是什么颜色呢?没有颜色是不可能的,既然不是无产阶级的红色,那就只能是资产阶级的白色。

可是,我在写到这个“白”字的时候笔下却总是有些犹疑,很想把这个“白”,字改成“黑”字。的确也有人就这样改了,不是拿白色同红色对立,而是拿黑色同红色对立。

用白色作为资产阶级的颜色,是有根据的。俄国革命的时候,资产阶级的政党叫“白党”,资产阶级的反革命武装叫“白匪”,逃亡出国的资产阶级分子叫“白俄”。此外,反动政权对革命力量的疯狂镇压叫“白色恐怖”。在这里,白色所象征的东西就是反动和邪恶。

可是,说起来又是一个奇怪的矛盾,白色又可以象征完全相反的东西,那就是纯洁、无邪、正直和善良。白是太阳的颜色,太阳是给人以光明的。白是鸽子的颜色,鸽子是象征和平的。白是医院里的颜色,它使你想到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白色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它常常用来象征君子的清高和宗教的圣洁。因此,提到白色,如果往这方面联想,那末它引起的感情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黑色是代表“假、恶、丑”的,那末白色就是代表“真、善、美”的了。

所以,当我要说那些走资产阶级道路的人是“白”色的时候,我就感到犹疑,我怕这个“白”字引起后面这样一种联想,或者有这种联想搀进来,那就削弱了这一个字作为一个贬词的力量。

但是,我继续想了一想,又觉得这个“白”字在某种意义上也很合适。

白色虽然是一种颜色,可是人们又常常不把它当作一种颜色,而把它和无色等同。明明是一杯无色透明的水,我们却习惯地叫它“白水”。白种人称呼别的肤色的人种做“有色人种”,好像他们自己的白色就是无色的。人们常说,儿童的心灵像一张白纸,意思是上面什么都没有。纸上面不是有白色吗?可是这里白色就算无色了。

现在有许多不愿意“红”的人,是不肯承认他们要走资产阶级道路的。如果他们承认自己是白色的话,那么他们也把这种白色了解为一种超阶级超政治的颜色,一种既非共产主义的红色又非资本主义的黑色的颜色,一种无色之色。

不过,主张白色的人们,都早已不是儿童了,如果说他们的心还是一张白纸,那是很可怀疑的。阶级社会就是一个有色的社会,生活在这个社会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想不赤不黑,只有不近朱不近墨,而要想不近朱又不近墨,那除非生活在真空管里,可惜人在真空管里是不能生存的。白色的太阳光,一经过三棱镜的分析,并不单纯,而是七种颜色的混合。“白”色的心灵,一经过阶级分析,也并不纯洁,而可以看出那上面一条红一条黑,早已被生活的画笔涂得一塌糊涂。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人还自觉地不要红色,那么就只能是黑色了。

但虽然是有色的,这些人却总是自以为自己既然不过问政治,就是一张白纸。就退一步承认果真是一张白纸吧,难道做一张白纸是好事吗?如果一个儿童的心灵像一张白纸,我们还可以称赞他“天真无邪”,而一个成年人也是这样,那就只好说他“糊涂无知”了。极端糊涂无知的人,我们叫他“白痴”。要想绝对不问政治,那就是政治上的糊涂虫,那就会成为政治上的白痴。——白痴之白,可并不是一种值得骄傲的颜色。

凡是主张超政治超阶级的人,本身其实都没有超出政治以外,都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为什么呢?因为在阶级社会里,抹煞人的阶级性,抹煞阶级斗争,这是对剥削阶级有利的。名为无色的白色,其实是一种颜色;名为超阶级的立场,实际上也是一种阶级立场。

“超阶级”“超政治”的口号,在有些人是无意的自欺,而有些人则是有意的欺人。试看像胡适这样出名反动的人物,虽然自己大搞其政治,可是不也常常劝青年不要过问政治,并且常常装得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搞政治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吗?实际上,反动统治阶级是最希望知识分子都自觉地为他们的政治服务的,当他们看到这一条不能显著地收效,而知识分子有左倾的危险时,他们也容许甚至提倡知识分子不问政治,因为不问政治的知识分子也是便于他们利用的。

在旧时代,搞政治被许多人看作一件肮脏的事情,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时反动阶级的政治,无非是压迫人民和争权夺利。在阶级斗争不很尖锐的时代,逃避这种政治,也许还能博得一个清高的美名,可是这究竟是一种消极态度。今天我们的政治,是革命的政治,光明的政治,它的目的就是要消灭阶级社会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黑暗肮脏的东西。如果对这种政治斗争抱消极态度,那就只能是因为对资产阶级的肮脏东西并不讨厌或者相当喜欢的原故了。

古代的伯夷叔齐在某一点意义上也还可以说他们是清高的,因为他们不愿为周朝服务,也还知道“耻食周粟”。今天中国是人民的天下,知识分子如果白吃劳动人民的饭而不愿为劳动人民服务,反而自以为清高,那真正是可耻了。

如果把“白”了解成纯洁,高尚的意思,那么,也可以说,有真白,有假白。真白的人也就是真红的人,就是劳动人民,就是他们之中的先进者。工人阶级是最红的,也是最大公无私的,因此也就是心地最纯洁的。——当然,他们也可能沾染旧社会的灰尘,所以他们也要经常洗脸,保持他们的纯洁。假白只是外表的白,知识分子的外表总是比较白的,所以欧洲人叫知识分子做“白领阶级”。外表白不一定内心白,如果总觉得自己很干净,很高贵,接近工农嫌脏,干粗活嫌臭,那末,尽管衣服外面露着洁白的领子,面带白口罩,手带白手套,可是在这个洁白的外表下,还是隐藏着一个并不洁白的个人主义的灵魂。正如毛泽东同志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描述自己感情变化以后的感觉说,“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假白的人,其实是真黑。

看到这里,也许会有人说:“哈,你在颠倒黑白了!”一点也不错,不过这并不是我在主观上任意颠倒的,而是反映客观上的颠倒。黑与白,作为自然的颜色,一般是不能颠倒的,——但也不是绝对不能颠倒,例如太阳上的“黑子”,其实比月亮上最白的部分还不知道要白多少倍。至于把黑与白作为政治上的颜色,那么,黑与白虽然仍旧有分别,但是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说:黑就是白,白就是黑。




 ——原载《人民日报》1958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