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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之在9月27日下午第三次小会上的发言(摘要)
1957.09.27
上午在党的先进性问题上确实绕了许多弯子,经过归纳和同丁拓谈,再细想党的先进性确实被我否定了。我思想中主导的一面是否定党的先进性的一面。因为二十大以后我否认了党是工人阶级先锋队。我想到在文艺、科学等方面,党不一定对,这种思想普遍化了,所以把党同真理对立了起来。我把党同群众对立,认为党代表群众不是必然性,因此也是否定了党的先进性。
二十大以后我觉得无是非了。觉得我的思想如果不对也不能说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对也不能说就是工人阶级思想。由此可见,党也不过是一个政治集团,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坏事。从党的地位讲,觉得党不能完全代表人民了,要求从党外产生制约力量。为什么要求制约,就是因为党不先进。
问:你曾说党应多管政治,少管其他,应“自远于以党代政”,党应该怎样“自远于以党代政”?
是资产阶级法权思想。我认为,党不是权力机关,人民没有给它权力发号施令。这是入党以后一直有的想法。例如:党政联合发布指示,觉得不大合理;又如写报导,省委第一书记排在省长前面,觉得不对。我认为:群众只能服从政府,不能服从党。又如黄操良是第四副总编,但是在发邵宗汉(第三副总编)的稿件,我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鸣放后我主张党要成为一决策机关,我要求党不要在政府之上,而在之下,就是要使党变成资产阶级政党那样,变成竞选政党。
问:你要求党只管政治,管决策,这样又如何能“自远于以党代政”呢?
因为这样一个党自己搞政策,自己就不联系群众了。总的来说,党不要发号施令。党可以提出政策在人代大会通过后变成法令,然后再去执行。
这样党的基层组织就不再管群众,不再起作用了。党的工作内容就大大减少,看文件等也没有了,党员同普通人差别不大了。我认为,这样党群关系就好了;这样,党员就不再“党气熏人”了。
大学党委制我认为就是以党代政。
问:新华社由党组领导是不是以党代政?
这一点我思想混乱。党组领导是内部的,我觉得是可以的。机关中的党组有如资产阶级政党的议会党团,可以执行本党政策。因此我思想上抵触不大。抵触大的是党委,因为党委是直接领导,我觉得不通。
问:你要党怎样“还政于民”?
主要是选举同制约问题。
在我看来,我们的选举制度,议会制度都不够民主。统得死死的,群众很难制约你,监督你。我想变为直接民主,想到直接选举,让代表同选民见面,如果选出的人同党意见不一致也要让他当代表。让报纸等也代表一部分意见。总之要冲破党的无所不包的统治。
人民代表大会应常开会,代表会该进行批评、指责、建议;把政策决定过程公开出来,使老百姓都能知道最高决策机构的决定。要有公开的反对派。
关于代表成员,我希望把资产阶级政客的优点同我们代表的广泛性结合起来。例如:我认为齐白石可以当代表。梅兰芳也不一定完全代表戏剧界。农民中我相信有人也可以议论大事,应该给他两三年脱离生产,专门去视察,水平会高一些。
关于“两条线通天”的问题。
八大以后社内讨论邓小平同志在八大的报告,我觉得除了强调群众路线外,还要强调科学,我理解群众路线就是党和政府在他的范围内到群众中去,再从群众中来。这样是否能得到真理呢?群众经验有他的广泛性,也有他的积极性。例如:学者的研究结果可能同农民种田经验不同,群众的经验是简单、粗糙的经验,还要加上科学的东西。现在我们的缺点是集中以后意见肯定了,新意见就不易产生。
如人口问题,邵力子的讲法我觉得有道理。费孝通重访江村说农业增产,副业减产,我觉得这观念可以补足我们的调查。
我所谓的“第二根线”实际上是要求多开口,多听反对声音。我认为,多一制约可能就多一是非讨论的可能,多有争论就是民主。
我所谓的专家不一定是科学家,可以是一个研究某方面问题的个人,这些问题可以是从学术一直到政策,政治。这些问题提出来就可诉诸群众,群众就可以强迫被接受。
我认为制定政策的归依是群众意见,少数要服从多数。但从长远看,多数可能错,应允许少数保留意见。我的特点是重视个人,专家。
问:梅兰芳、齐白石能不能算专家?
梅兰芳的优点我承认,但他很狭。资产阶级律师的议员我认为有脱离群众的危险,但他们监督政府可以很深入。梅兰芳如果搞财政就不行。
问:你说费孝通提出副业问题有价值,各地党委也提出这个问题,哪个价值大?
要具体讲,我很倾向于个人研究。政府系统观念可能偏激,要有点反对意见。我认为我们重视专家不够,我倾向于专家一面。
所谓通天,就是不能拿民主集中全部包掉,包掉就不是通天。最高天就是诉诸人民。中央要听取些意见也可以是通天。通天就是开口。
问:专家这条线包括学术直到政治,你所想的学术问题多,还是政治问题多?
我强调学术问题,学术问题可以转变为政治问题。如货币问题可以有人在一旁研究,10年20年以后可以发生影响;房屋问题也可以如此。我常强调群众和专家可能对立,实际上是指党的政策同专家意见可能对立。政策要留一长远余地,我想的学术性研究就是要成为政策的补充。我认为我们党的政策的制定可能不是那样正确,因此需要制约补充。我曾提过要中央搞社会主义理论研究室,提的时候党的领导观念是很薄弱的。我重视专家这条路线,因为他可以个人自由研究,不受行政命令束缚,可以发现问题。我把专家同党对立,这是我思想的实质。
我的党的领导观念同大家不同,要开口子。问题性质是这样。但不一定要叫专家政治。这概念反而会引起模糊。问题的实质就是把专家同党对立。
关于党政工团一条鞭:我记不起何时说过这话。我的突出的想法是否定党的领导,否定集中,觉得多开口好。我倾向于工会多发挥些独立作用,倾向于独立一点。但对于团和工会没有什么具体想法。
问:你对刘家杰说入党要“慎重考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入党不能抱功利心。但是我的话可能给人否定的印象。
在鸣放期间我在入党问题上在一定程度上有些情绪,问题是到什么程度,情绪是很复杂的,也有站在党的立场上的想法,也有不入党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观念,因为有强烈的党是阶梯的观念。
问:你对党的事业是否是正义的如何看法?
在二十大以后,有人说苏维埃民主试验四十年失败了。有人说要入山做和尚。我感到是一种想想的变化,有人说看了法斯特的文章恶心,我不觉得恶心。
问:那就是说你对党的事业的正义性怀疑了?
是的。
来源:《李慎之材料之二十八》(内部材料定期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