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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之：思想汇报（第10号）
1958.04.05
王濯非、洪奇同志转党委会普金同志，国际部领导小组王飞同志：
3月18日将是我永远不能忘却的一天，我在这一天被开除出党。20多年来，我自以为一直是憧憬、追求而且为社会主义而奋斗的，然而顽固的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却使我在社会主义真正在中国实现的时候，沦落到社会主义的敌人的营垒中。不但在我的经验中，而且在我的想象中，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可悲痛的事情了。当我参加支部大会的时候，由于几个月来的反省，我心里是清明的。为了纯洁党的队伍，为了保卫社会主义的事业，我最后一次执行了一个党员的义务，举手赞成把我开除出党。但是我眼睛里却只觉得一片昏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最近患过中耳炎的左耳只听见鼓膜附近的血脉怦怦地跳动。在支部书记征求我自己的意见的时候，我很想多讲几句话，使其他的同志特别是年轻的同志可以从我的悲剧中吸取有益的教训。但是，当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我只能表示希望同志们以我为鉴，努力学习马列主义，站稳阶级立场，切勿再蹈我的覆辙。
开完支部大会和全（国际）部大会以后，近半年来养成的习惯使我一直走到西便门外的野地里，在孤独的漫步中体味这一番剧痛给我的教训。我不断反复地想到龚定庵的两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自己想即使不复是一个党员了，但还是要紧紧靠拢党，永远跟着党，随时准备为党的利益而工作、而奋斗，而献出一切。永远地、真正地像一个共产党员那样要求自己。来回漫步之中，看着汩汩东流的永定河水，又凑起了几句诗，只是一时没有凑足，后来到十三陵劳动时，在挑土中凑成了，现在写在下面，作为对自己的纪念与策励，对党的保证与誓言：
学道争奈入魔深，（语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正是如此）
严谴何辞一身任。
斩麻蓄艾成远略，（语云“快刀斩乱麻”，又云“治七年之病，蓄三年之艾”）
断腕割尾期丹忱。（语云“蝮蛇蛰手，壮士断腕”，又云“思想改造要割尾巴”）
宿莽拔心终香草，（宿莽拔心不死，屈原喻为“九死而无悔”）
精卫搏石是志禽。（我决心在劳动中改造自己）
春寒乍破春潮急，（右派分子在1957年有“春寒”之说）
欲拜东风泪满襟。（毛主席以东风喻社会主义力量）
几天以后，我就又到十三陵来了。到十三陵来劳动的有一般同志，也有右派分子，这次的特点是右派分子集中编队，自己选出小队长自己监督。我也被选为一个小队的小队长。这事从开头就使我感到有若干为难。首先是由于我个人同绝大部分的右派分子都不认识，而且在过去由于政治地位上的不同，也几乎都是我所羞与为伍的，现在却要在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如何相处，在我仿佛是一个很难处理的问题。第一次来十三陵的时候，也有许多右派分子，但是因为是混合编队，我可以只管自己，不同他们往来，事实上我也只同庄重、方德稍有交谈。这次要当一个小队长，就有点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初来的几天，我一方面尽力劳动，尽力工作；一方面矛盾为难的心情却有所增长。因为从头几天的经验看来，第一，我们六小队队员的身体一般较弱，劳动起来很难完成任务，并且在我看来，很多人会有“垮”的危险。第二，队员中相当一部分人劳动态度不甚积极，有个别人甚至并无进行长期艰苦劳动的思想准备，在初期大不如第一批来劳动的右派分子。第三，处理以后，队员中各有各的思想问题，我虽然觉得自己也应当尽量给以帮助，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一个右派分子，自己现在也是一不摸政策的底，二不了解领导意图，感到自己说话很难有力量，也很难起作用。因而心情上有许多苦恼。特别是在劳动这个主要问题上，自己觉得在精神上可以坚持，在体力上也完全吃得消，但是要进行强攻突击，大干一起，来起模范作用，鼓励士气带动别人，我却是一分钟也做不到。因此心情常在一种矛盾状态中徘徊，一方面已有些姑息同情这些文弱书生，不敢大胆地要求他们多干苦干，生怕整垮了他们的身体；一方面又有些埋怨这些人，自己成了右派，还不积极劳动，不大争气。总的来说，就是看不到发挥大家的积极性与潜力的可能与方法。几天之中，我一再想到，过去不理解党组织的作用，妄想以“道德文章，声气相求”来领导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的错误，感到自己孤掌难鸣的困难，感到党的组织领导的意义，支部的堡垒作用的意义。但是这些想法虽然有助于进一步批判自己过去的错误思想，却还不能帮助我解决当前的问题。这里给了我更大教育意义的是劳动第一周结束时的一次思想检讨会，在这次会议上集中批评了认为到十三陵来是“八分锻炼，两分建设”，实际上是对劳动消极的伍于诚。
（未完）
附
劳动规划
一、全力参加十三陵水库的修建工作，一直到水库完全竣工。
二、保证在劳动中拿出全部力量来，保证3个月全勤，不请假，不违反劳动公约。
三、保证在劳动中学习技术，争取不断提高效率，争取能像一个劳动者那样劳动。
四、坚持学习报纸，学习时事，党的政策和马列主义，每天要有一些新的收获。
五、保证向小队和中队的领导汇报思想情况，听取意见，接受批评。
六、严格检查自己的生活作风，言语行动，做到一切有利于促进，经常进行思想斗争。
来源：根据文件翻印件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