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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山河大队“五风”情况的调查报告(摘录)
蚌埠地委赴凤阳县工作组
1960.11.24
地委:
根据地委指示,我们派一个8人组成的工作组,对小溪河公社山河大队“五风”情况进行了调查,现将情况报告于后:
山河大队是由原山林、山河两个高级社合并而成的,现有11个生产小队,土地25,692.7亩,2,970人,耕畜341头。解放以来,由于党的领导,产量连年提高,树木成林,牛羊成群,因此有“小江南”之称。
自1958年冬季起,这个大队的共产风就开始刮了起来,不仅始终没有得到纠正,还越刮越大,到去年春天和今年春天达到了最高峰,直到今年秋初,还在陆续地刮着。公社刮,大队刮,小队刮,小组刮,食堂也刮,其中以大队刮得风最大最凶。刮的范围无所不包,大自土地、耕畜、粮食、房屋、农具,小到桌椅板凳、锅碗瓢勺、鸡鸭猪鹅。据统计,公社侵占去的土地有3,512亩,耕畜58头,粮食2548斤,房屋120间,大型家具5件。大队刮生产队和社员的耕畜28头,木料119根,劳动日11,471个,资金208元,房屋114间,猪羊93头,家具7件,家具48件,大队调个人的粮食5,316斤,大队所在地的任庄子的房子20余间,全被大队占去。
三关庙生产队先后被大队调走了耕牛14头,母猪12头,木料27根,现金60元,劳动力48个,占全队整半劳力总数的30%。由于耕畜少,劳力弱,105亩秧苗只栽了45亩,其余40亩秧老掉了,少栽水稻600亩。今年春种的作物,除20亩谷子收了83斤外,100亩高梁、53亩玉米、23亩棉花,因一次未锄,颗粒无收。
前庙生产队共有土地3296亩,被公社调走320亩,公社各单位占去360亩,修铁路占去240亩,占耕地总面积的37%。牛被调走21头,每头牛由原来负担40亩增加到100亩。
生产队、生产小组和食堂的共产风更是一阵紧一阵,需要房子就要社员搬家,没有办公用具和炊具,就刮社员家里的东西,没有草烧,就扒社员的房子,没有菜吃,就没收社员的小园地和提社员家的咸菜坛子,就端社员家的酱豆缸。全大队33个食堂,光是今年春天扒拆社员的房子就有526间,没收了社员的小种粮5,316斤。
这个大队刮共产风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五花八门,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在“小集体服从大集体”的借口下,大量集中小队和社员的家畜家禽和生活资料。大队实行了五个“集中”:1、猪集中。去年大队为了办“万头猪场”,集中了小队和社员的猪125头,由于管理不善死掉一大部分,剩下的被大队几个干部分掉了。2、鸡集中。他们规定,每户社员或每个劳力,必须交2只鸡,办“万鸡山”,并规定每户只准养鸡3只,鸡翅膀上标上名字,“无名充公”,违者没收或者斗争。3、鸭子集中。去年秋天,大队在一天早上趁人不备,统一行动,突然出击,从各村各户抓去群众的鸭子350只,搞到山上集中喂养,由于天热缺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死、跑、偷、吃349只,只剩下一只鸭子还被干部偷吃掉。4、厕所集中。他们把社员的私人小厕所全部扒掉,集中起来一个庄子盖一个大厕所,有的离村较近的还能积到一些粪便,有的离庄子远的,半年都没有人去拉屎。5、山芋母子集中。今年春天,各个生产队已经开始育山芋苗了,大队下追命令,把小队已育出的山芋种全部集中到大队育苗,结果很大一部分烂掉,因苗少只栽了919亩,代圩生产队200多人,只栽山芋60亩,其中50亩栽迟了,每亩只收几十斤。
二、强调一切归公,限制社员发展正当的副业和小生产。这个大队的干部,张嘴这样也是资本主义道路,闭嘴那样也是资本主义道路,他们规定:每户只能喂一头猪、三只鸡,多了就要没收。1958年,全大队共养猪995头,今年仅有138头。大赵生产队几十户人家到现在鸡子绝了种;代圩生产队在1958年100多户社员家家有猪,而今年全队只喂了3头糙子猪。
生姜和毛芋是山河大队的特产,群众依靠这两项收入来调济自己的生活,可是今年这里连种也绝掉了。干部的理论是:因为生姜赚钱,社员的钱多了,会发展资本主义。为了防止生姜“长出资本主义”,他们在1958年和1959年两年的秋天大灭生姜,一方面搜社员家里的生姜种,一方面去挖人家的生姜地。全大队仅漏掉了两棵生姜秧,被他们看见后,今年春天也给拔掉了。
社员自留地1959年春天收了一次,今年春天又收了一次。这样收了又还,还了又收,把社员搞得心神不定,无心安种,种后不管,收后不种,大部荒芜,草长半人深,社员讽刺说:“烧锅可方便了,出门就是草。”
山河大队去年午收面积只有7,700亩,而上报给公社17,000亩。今年早稻只栽900亩,上报8,900亩。任庙小队去年一亩油菜没栽,小队却上报150亩,而大队又按分配给小队的日进度指标上报为300亩。鲁滴生产队一次上报栽秧日进度是30亩,大队会计不同意,说小队会计思想右倾,调到大队检查,硬逼报为150亩。
样样实行大兵团作战,任意乱调劳力。在公社干部的影响下,山河大队的大兵团作战特别严重。从夏收夏种以来,他们组织的大兵团作战达10次之多。
大韩小组秧苗只有四指高,地又没有整出来,可是大队却硬把大赵生产队的劳力全部调来突击栽秧,结果只好把小秧起出来,栽到仅耙一交而没有犁的草棵里。今年200亩地只有90亩每亩收十几斤稻子,其余全部被草欺掉了。
夏种中,代圩生产队有8亩地已经撒上黄豆种了,刚要犁田时,大队来了一道命令,把劳力畜力全部调走。因为黄豆撒了种未犁,结果被公社的老鹅吃掉了。
大兵团作战不仅是支援单位劳力被调走,家里生产无人搞,而且被支援单位也遭到极大破坏。社员说:“大兵团来了我们愁,走了我们也是愁。大兵团来了没有烧草,要扒我们的房子,田没有整好,就把秧给我们栽到草棵里;大兵团一走我们的劳力也被调走,家里活没人干。”
在搞大兵团作战中,他们出了不少花样。例如在栽秧时为了显示有干劲,规定每人都要打号子,谁不打号子就说谁没干劲,就得吃批评。钟庄有两个小姑娘栽秧很快,就是因为不会打号子,而被清洗回家了。又搞什么标兵赛,田里一人栽秧,埂上九人喝采,等等。社员对大兵团作战的结论是:“磕一个头,放三个屁,行善没有作恶多。”
在“一切归公”的思想指导下,这里的一些干部竟发展到任意搜罗群众财物的地步。去年冬天(小溪河山河大队)组织了一个所谓“挖掘潜力专业队”,村村查、户户搜,一户不漏,有的户被搜多达4次。稍有不满,他们就公开宣扬:“什么是你的?只有一嘴牙是你的!”在搜查中,他们手持铁棍,到处翻箱倒柜,东捣西戳。开始主要是搜查群众的粮食,以后就查到什么吃什么,看中什么拿什么。仅社员代如前一家就被搜去毛芋600斤、生姜50斤、辣椒100斤、大豆20斤、葵花籽10斤、干菜10斤。他的儿子从学校带来的2斤米和3斤山芋干也被搜去了。社员王宗坤家烙的一锅饼,被专业队看见后,一拥而上,全部吃光。社员称他们是“吃干队”。
据初步统计,山河大队的干部多吃粮食7,639斤,油141斤,吃肉1,949斤,至于鸡、鱼、蛋、烟、酒更是无法统计。大队干部到小队检查工作,从来不与社员同吃,居然派一个人背着米、面、酒、肉跟着他们跑,到哪里吃到哪里。大队长梅树岩带着政府发给病人的饼干下去检查工作,吃不了到处乱丢。社员看见后说:“怪不得我们叫大队长吃饭他不吃呢。”在群众一天只吃几两粮的时候,他还不吃白米饭,而要炊事员搞油炒饭和烙油饼给他吃。钟庄小队长李保珠曾先后六次到社员家里搜肉吃,社员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地蛆”。
山河大队被干部捆绑、打骂、吊罚、扣饭、游庄的群众就有1,078人,占总人口的36.3 %,被打死2人,逼死1个。社员王功良死后,工作组展志生叫王的老婆去燃灯工地做工,因其小孩在家有病不愿去,展要斗争人家。结果这个妇女走后,小孩就死了,小孩死后几天无人问,尸体被老鼠咬的不像样子。大队副书记史永明,借口寡妇王氏母女俩要外流,不给饭吃,并罚王氏苦工一天,晚上,又把王氏同一个男社员捆在一间房子里,同时把王氏的小孩捆在食堂里。第二天,王氏母女俩外流后,史又把她家的三间房扒掉。工作组李多慈发现社员庙永产偷了几个山芋后,就把庙捆起来,把几斤山芋挂在庙的颈子上“游庄”。三官庙生产队团员鲁维安,从外面回家看小孩时,生产队长史家正不但一连两天不给人家饭吃,还要史到小溪河去挑水秫秫。后来鲁饿了,偷了半碗秫秫,史家正就把鲁绑了两天不给饭吃。不几天,鲁就病死了。
山河大队1958年有5,536人,现在只有2,970人,其中死亡1,558人,占总人口的28.1%;劳力下降1,375个,占整个劳力的48.8%。
1958年有耕畜668头,平均每头负担土地38.5亩,今年只有341头,平均每头负担71.8亩。
全大队共有土地29,693亩,到今年夏天就抛荒11,455亩,占总田亩的44%。
1958年的粮食总产量是270万斤,1959年总产为181万斤,1960年总产只有115万斤。
社员的收入:1958年人均24.6元,1959年人均18.57元,而今年还要降低。
来源:1960年11月24日《关于山河大队“五风”情况的调查报告》,见《乡村三十年──凤阳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实录(1949—1983)》(北京:农村读物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