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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萱: 我的检讨
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系主任 喻宜萱
1951.11.20


在旧社会里我曾以不问政治而自喜,对于一般国民党员和三青团员,常以吃党饭的话去讥笑他们,我以为搞政治是非常俗气的,看不起那些‘党老爷’,我之讨厌国民党,并不是我有什么更好的政治认识,或者是有什么进步思想作根据,只是觉得政治这玩意儿是庸俗的,更以为我是艺术工作者,凭本事吃饭,因此认定艺术是超然的,我就根据这种理论,不问政治。

对于音乐的看法,不承认音乐是一种消遣品,我以为音乐是一个国家的文化的一部分,它是有教育意义的。但我受的音乐教育,是十足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那一套洋化的训练。我又曾经两度出国,前后五年多,装在脑子里的帝国主义文化影响究竟有多少,我自己还没清算出,我可以告诉同志们,一定是很不少的。我嘴里虽不说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大,而事实上我也正是这一类型的人。

在过去我做过一些教学和演唱的工作。在教学方面,我可以坦白的告诉诸位,是硬搬死搬,唱好了西洋的东西就是第一等,在演出方面虽然抱着以普及音乐为目的,但强调了个人的能力。在节目的选择上,只是凭着自己的喜爱,以能表现技术,适合我的声音的曲子为原则。在较早的时期,我的独唱会的节目单,大部分是西洋名歌,摆上两三个中国歌,点缀一下,抒情一番。后来,我提倡唱民歌,而我从来不曾真正研究过民歌、唱好过民歌,只是以声音美的原则,随自己的意思,唱一些改编了的不像民歌的民歌。我到东西南北去开独唱会,受到很大的欢迎,很出风头,而欢迎我的只是那些城市里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我这些自以为是成功的经历,养成了妨害我进步,妨害新的工作的个人英雄主义。

在解放战争进行到剧烈阶段的时候,我正布置第二次出国,我不了解共产党,我也没有想到去了解它,我知道并且希望国民党垮台,只要战争不搅挠我的小天地,求得苟安,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我就这样抱着逃避现实的心情跑到巴黎去了。

在全国主要部分快完全解放时,我由欧洲回到祖国,第一次见到那五星红旗时,我是满心欢喜的,待到达北京后,就听到洋土嗓子的论调,我心里颇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吃了饭没事做。我还说,嗓子长在我的喉咙里,我是中国人,怎么叫洋嗓子呢?等到我唱了几次之后,间接的听到一些对我的批评,说我唱中文歌有些字音不正,味道不够的话,心里不满意,以为是那些过左的人们故意吹毛求疵。去年夏天去各省演出时,发意见单,征求听众的意见,我还是不赞成,还和方仟同志争辩过,我说提意见的并非真正的老百姓,还不是那些文艺干部提出来的,当然还是那一套,简直是故意那麽做。

由于这些思想看法的存在,对于我两年来的教学工作,起了一定的坏影响。我也曾要搞些新的教学内容,也想学习政治,在刚到此很热心,后来松懈了。对于声乐系的教学改革的迟缓,我应该负最大的责任,因为我总是以过去的观点来进行今天的教学工作,从来没有想到群众的需要和政治任务来作为教学的根据。又因为在旧社会里养成的个人主义来处理一切问题,这一定也影响到声乐系的系务。这一次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号召唤醒了我,我要求改造自己,求得进步,彻底批判那些不正确的思想。我不是为了不得已去适应环境,乃是听了几次的报告后认识到这些错误的思想,对于新的音乐事业的建立,有很大的危害性。我觉得一国艺术的好坏,不能拿另一国的艺术标准来衡量它,艺术是必须有民族性、群众性、政治性的。我们现有的教学内容和教学制度是不符合群众需要的,我认为有迫切改革的必要(我已经开始来努力改革教学内容)。像我这些在旧社会里带来的错误思想和观点,不但会阻碍教学改革,更直接影响学生的思想。因此,我在这里提出来,请大家研究、批评,帮着我纠正。


来源:《文汇报》1951年11月 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