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

毛泽东

有阶级斗争才有哲学,脱离实际谈认识论没有用。哲学家们应当下乡去。今冬明春就下去,去参加阶级斗争。身体不好也去,下去也死不了人,无非是感冒,多穿几件衣服就行了。

大学文科现在的搞法不行。从书本到书本,从概念到概念不行。书本里怎么能出哲学?马克思主义三个构成部分,科学社会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基础是社会学,是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作斗争。马克思他们看出,空想社会主义者想劝资产阶级发善心,这个办法不行,要依靠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那时已经有许多罢工,英国国会调查,认为与其十二小时工作制不如八小时工作制对资本家有利。从这个观点开始,才有马克思主义。基础是阶级斗争,然后才能研究哲学。什么人的哲学?资产阶级哲学,无产阶级哲学?无产阶级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还有无产阶级经济学,改造了古典经济学。搞哲学的人,以为第一是哲学,不对。第一是阶级斗争。压迫者压迫被压迫者,被压迫者要反抗,找出路,才去找哲学,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文学大学生今冬明春都下去。理工科不动,动一些也可以。其他统统下去。所有学文科的、学历史的、学政治经济学的、学文学的、学法学的,统统都去。教授、助教、行政工作人员、学生统统下去,去五个月,有始有终。农村去五个月,工厂去五个月,得到点感性知识。马、牛、羊、鸡、犬、豕、稻、梁、菽、麦、黍、稷,都看一看。冬天去,看不到庄稼,至少还可以看到土地,看到人。去搞阶级斗争,那是一个大学,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什么北大、人大!还是那个大学好。我就是绿林大学的,在那里学了点东西。我过去读过孔夫子、四书五经,读了六、七年。背得,可是不懂。那时候很相信孔夫子,还写过文章。后来进资产阶级学校七年。七六十三年,尽学资产阶级那一套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还讲了教育学。五年师范,两年中学,上图书馆也算在内。那时就是相信康德的二元论,特别是唯心论。我原来是个封建主义者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社会推动我转入革命。我当了几年小学教员、校长,四年制的。还在六年制学校里教过历史、国文。中学还教过短时期,啥也不懂。进了共产党,革命了,只知道要革命。革什么?如何革?当然,革帝国主义,革旧社会的命。帝国主义是什么东西?不甚了解。如何革?更不懂。十三年学的东西,搞革命却用不着。只用得着工具──文字。写文章是个工具。至于那些道理,根本用不着。孔子讲:“仁者人也,仁者爱人。”爱什么人?所有的人?没那回事。爱剥削者?也不完全,只是剥削者的一部分。不然为什么孔夫子不能做大官?人家不要他。他爱他们,要他们团结。可是闹到绝粮,“君子固穷”,几乎送了一条命,匡人要杀他。有人批评他西行不到秦。其实,《诗经》中《七月流火》是陕西的事。还有《黄鸟》,讲秦穆公杀死了三个大夫殉葬的事。司马迁对《诗经》评价很高,说诗三百篇皆古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大部分是风诗,是老百姓的民歌,老百姓也是贤圣。“发愤之所为作”,心里没有气,他写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Huan,左豺字旁加恒字右部]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尸位素餐”就是从这里来的。这是怨天、反对统治者的诗。孔夫子也相当民主,男女恋爱的诗他也收。朱熹注为淫奔之诗。其实有的是,有的不是,是借男女写君臣。五代十国的蜀,有一首诗叫《秦妇吟》,韦庄的少年之作,是怀念君王的。

讲下去的事,今冬明春开始,分期分批下去,去参加阶级斗争。只有这样,才能学到东西,学到革命。

你们知识分子,天天住在机关里,吃得好,穿得好,又不走路,所以生病。衣食住行,四大要症。从生活条件好,变到生活条件坏些,下去参加阶级斗争,到“四清”、“五反”中去,经过锻炼,你们知识分子的面貌就会改变。

不搞阶级斗争,搞什么哲学!

下去,试试看,病得不行了,就回来。以不死为原则。病得快死了,就回来。一下去精神就出来了。

(康生插话: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的研究所,也统统要下去。现在快要成了古董研究所,快要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世界了。哲学所的人,《光明日报》都不看。)

我专看《光明日报》、《文汇报》,不看《人民日报》,因为《人民日报》不登理论文章,建议以后,他们登了。《解放军报》生动,可以看。

(康生:文学研究所不关心周谷城的问题,经济所张闻天搞利别尔曼那一套,搞资本主义。)

搞点资本主义也可以。社会很复杂,只搞社会主义,不搞资本主义不是太单调了吗?不是没有对立统一,只有片面性了吗?让他们搞,猖狂进攻,上街游行,拿枪叛变,我都赞成。社会很复杂,没有一个公社、一个县、一个中央部不可以一分为二。你看,农村工作部不是取消了!它专搞包产到户,“四大自由”。借贷、贸易、雇工、土地买卖自由,过去出过布告。邓子恢同我争论。中央开会,他建议搞四大自由,巩固新民主主义秩序,永远巩固下去,就是搞资本主义。我们说新民主主义革命是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只能触动地主、买办资产阶级,并不能触动民族资产阶级。分地给农民,是把封建地主的所有制改变为农民个体所有制,这还是资产阶级革命范畴的。分地并不奇怪,麦克阿瑟在日本分过地,拿破仑也分过地。

现在我们的国家约有三分之一的权力掌握在敌人或者敌人的同情者手里,我们搞了十五年,三分天下有其二。现在几包纸烟就能收买一个支部书记,嫁给个女儿就更不必说了。有些地区县和平土改,土改工作队很弱,现在看来问题不少。

关于哲学的材料收到了(指关于矛盾问题的材料),提纲看了一遍(指批判合二而一论的文章提纲),其他来不及看。关于分析与综合的材料也看了一下。

这样收集材料,关于对立统一规律,资产阶级怎么讲,马恩列斯怎么讲,修正主义怎么讲,是好的。资产阶级讲,杨献珍讲,古人是黑格尔讲。古已有之,于今为烈。还有波格丹诺夫、卢那察尔斯基讲造神论。波格丹诺夫的经济学我看过。列宁看过,好象称赞过它讲原始积累那部分。

(康生:波格丹诺夫的经济学可能比现代修正主义者的那一套还高明一些。考茨基的比赫鲁晓夫的高明些,南斯拉夫的也比苏联的高明些。德热拉斯还讲了斯大林几句好话,说他在中国问题上作了自我批评。)

斯大林感到他在中国问题上犯了错误,不是小错误。我们是几亿人口的大国,反对我们革命,夺取政权。为了夺取全国政权,我们准备了好多年,整个抗战都是准备。看中央那时的文件,包括《新民主主义论》,就清楚。就是说不能搞资产阶级专政,只能建立无产阶级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搞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在我国,八十年资产阶级领导的民主主义革命都失败了。我们领导的民主主义革命,一定要胜利。只有这条出路,没有第二条。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搞社会主义。就是《新民主主义论》,那一篇是完整的纲领。政治、经济、文化都讲了,只是没有讲军事。

(康生:《新民主主义论》对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很有意义。我问过西班牙的同志,他们说:他们的问题,就是搞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不搞新民主主义。他们那里就是不搞这三条:军队、农村、政权,完全服从苏联外交政策的需要,什么也搞不成。)

就是陈独秀那一套!

(康生:他们说,共产党组织了军队交给人家。)

没有用。

(康生:也不要政权,农民也不发动。那时苏联同他们讲,如果搞无产阶级领导,英法就会反对,对苏不利。)

古巴呢?古巴恰恰是又搞政权,又搞军队,又发动农民。所以就成功了。

(康生:他们打仗也是打正规仗,资产阶级那一套。死守马德里。一切服从苏联外交的一套。)

第三国际还没解散,我们没有听第三国际的。遵义会议就没有听,长征把电台丢了,听不到。后来十年整风,到“七大”的时候,才作决议,纠正“左”的,都没有听。教条主义那些人根本不研究中国的特点。到了农村十几年,根本不研究农村土地、生产关系和阶级关系。不是到了农村就懂得农村。要研究农村各阶级、各阶层关系。我花了十几年功夫,才搞清楚。一九二五年我搞农民运动讲习所,作农村调查。我在家乡,找贫苦农民调查。他们生活可惨,没有饭吃。有个农民,我找他打骨牌(天、地、人、和、梅十、长三、板凳),然后请他吃一顿饭。事先事后,吃饭中间,同他谈话,了解到农村阶级斗争那么激烈。他愿意同我谈,是因为,一把他当人看,二请他吃顿饭,三可以赢几个钱。我老是输。输一、二块现洋,他就很满足了。有一位朋友,解放后还来看过我两次。那时候有一回,他实在不行了,来找我借一块钱。我给了他三元,无偿帮助。那时候这种无偿援助是难得有的。我父亲就是认为,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母亲反对他。我父亲死时送葬的很少,我母亲死时送葬的很多。有一回哥老会抢了我家。我说,抢得好,人家没有嘛。我母亲也很不能接受。

长沙发生过一次抢米风潮,把巡抚都打了。有些小贩,湘乡人,卖开花蚕豆的,纷纷回家,我拦着他们问情况。乡下青红帮,也开会,吃大户,登了上海申报,是长沙开兵来才剿灭的。他们纪律不好,抢了中农,所以自己孤立了。一个农民领袖左躲右躲,躲到山里,还是抓去杀了。后来乡绅开会,又杀了几个贫苦农民示众。那时还没有共产党,是自发的阶级斗争。

社会把我们这些人推上政治舞台,以前谁想到搞马克思主义?听都没听说过。听过还看过的是孔夫子、拿破仑、华盛顿、大彼得、明治维新、意大利三杰,就是资本主义那一套。还看过富兰克林传。他穷苦出身,后来变为文学家,还试验过电。

(陈伯达:富兰克林最先提出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这个说法。)

他谈过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从前说人是有思想的动物,“心之官则思”。说人为万物之灵,谁开会推举的?自封的。这些说法,是封建时代就有的。后来马克思提出,人能制造工具,人是社会的动物。其实,人至少经过一百万年才发展了大脑和双手。动物将来还要发展,我不相信就只有人才能有两只手。马牛羊就不进化了?只有猴子才进化?而且猴子中又只有一类猴子能进化,其它就不能进化?一百万年、一千万年以后,还是今天的马牛羊?我看还要变。马、牛、羊、昆虫都要变。动物就是从植物变来的,从海藻变来的。章太炎都知道。他的与康有为论革命书中,就写了这个道理。地球本来是个死的地球,没有植物,没有水,没有空气。不知几千几万年才形成了水,不是随便一下就由氢氧变成了水。水也有自己的历史。以前连氢氧二气也没有。产生了氢和氧,然后才有可能由两种元素化合成为水。

要研究自然科学史,不读自然科学史不行。要读些书。为了现在斗争的需要去读书,与无目的读书,大不相同。傅×讲氢和氧经过千百次化合成水,并不是简单的合二而一。他这话,讲得到是有道理的。(对陆×讲)你们对傅也不要一切都反对。

历来讲分析、综合,讲得不清楚,分析比较清楚,综合没有讲过几句话。我曾找艾思奇谈话,他说现在只讲概念上的综合、分析,不讲客观实际的综合、分析。我们怎样分析、综合共产党和国民党、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地主与农民、中国人民与帝国主义?

拿共产党和国民党来说,我们怎样分析和综合?我们分析:无非是我们有多少力量、多少地方、多少人、多少党员、多少军队、多少根据地,如延安之类。弱点是什么?没有大城市,军队只有一百廿万,没有外援,国民党有大量外援。延安同上海比,延安只有七千人口,加上机关、部队一共二万人,只有手工业和农业。怎么能同大城市比?我们的长处是有人民支持,国民党脱离人民。你地方多、军队多、武器多,但是你的兵是抓来的,官兵之间是对立的。当然他们也有相当大一部分很有战斗力的军队,并不是都一打就垮。他们的弱点就在这里,关键就是脱离人民。我们联系人民群众,他们脱离人民群众。

他们宣传共产党共产共妻,一直宣传到小学里。编了个歌:“出了朱德、毛泽东,杀人放火样样干,你们怎么办?”教小学生唱。小学生一唱就去问他父母兄弟,反倒替我们作了宣传。有个小孩子听了去问爸爸,他爸爸回答说:你不要问,将来你长大了以后,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这是个中间派。又去问他叔叔,叔叔骂了他一顿,回答说:“什么杀人放火!你再问,我揍你。”原来他叔叔是个共青团员。所有的报纸、电台都骂我们。报纸很多,一个城市几十种,每一派办一个,无非是反共。老百姓都听他们的?哪有那回事!中国的事我们经验过,中国是个“麻雀”。外国也无非是富人和穷人,反革命和革命,马列主义和修正主义。切不要相信反革命宣传会人人相信,会一起来反共。我们不是都看报纸吗?也没有受它影响。

《红楼梦》我看了五遍,也没有受影响,我是把它当历史读的。开头当故事读,后来当历史读。什么人看《红楼梦》,都不注意看第四回,其实这一回是《红楼梦》的总纲。还有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好了歌和注。第四回“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讲护官符,提出四大家族: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薛),珍珠如土金如铁。《红楼梦》四大家族都写到了。《红楼梦》里阶级斗争很激烈,有好几十条人命,而统治者也不过二、三十人。(有人算了说是三十三人)。其他都是奴隶,三百多个,鸳鸯、司棋、尤二姐、尤三姐等等。讲历史不拿阶级斗争观点讲,就讲不清楚。只有用阶级分析,才能把它分析清楚。《红楼梦》写出来二百多年了,研究《红楼梦》的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可见问题之难。有俞平伯、王昆岑,都是专家。何其芳也写了个序。又出了个吴世昌。这是新红学,老的还不算。蔡元培对《红楼梦》的观点是不对的,胡适的看法比较好一点。

怎么综合?国民党、共产党两个对立面,在大陆上怎么综合的?你们都看到了,就是这么综合的:他的军队来,我们吃掉,一块一块地吃。不是两方面和平共处地综合。他不要和平共处,他要吃掉你。不然他为什么打延安?陕北除了三边三个县以外,他的军队都到了。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自由。你二十五万;我二万五千,几个旅,两万多人。分析了,如何综合?你要到的地方,你去,你的军队,我一口一口吃你。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整整一个军,从一九四七年三月到一九四八年三月,统统跑光,因为消灭了他好几万。宜川被我们包围,刘戡来增援,刘戡军长被打死了。他的三个师长,两个打死,一个俘虏了,全军覆没。这就综合了。所有的枪炮都综合到我们这边来了。士兵也都综合了。愿留的留下,不愿留下的发路费。消灭了刘戡,宜川一个旅不打就投降了。三大战役,辽沈、淮海、平津战役,怎么综合法?傅作义就综合过来了,四十万军队,没有打仗,全部缴枪。

一个吃掉一个,大鱼吃小鱼,吃就是综合。从来书本上没有这样写过,我的书也没有写。因为杨献珍提出合二而一,说综合就是两种东西不可分割的联系在一起。世界上有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有联系,但总要分割的,没有不可分割的事物。我们搞了二十几年,我们被敌人吃掉的也不少。红军三十万军队,到了陕甘宁,只剩下二万五千,其他的有被吃掉了的,逃跑了的,打散了的,伤亡了的。

要从生活来讲对立统一。

(康生:只讲概念,不行。)

分析时也综合,综合时也分析。

人吃动物,吃蔬菜,也是先加以分析。为什么不吃砂子?米里有砂子就不好吃。为什么不吃马、牛、羊吃的草,只吃大白菜之类?都是加以分析。神农尝百草,医药有方。经过多少万年,分析出来,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才搞清楚。蚂蚱、蛇、乌龟、王八可以吃。螃蟹、狗、下水能够吃。有些外国人就不吃。陕北人就不吃下水,不吃鱼。陕北猫也不吃。有一年黄河发大水,冲上来几万斤鱼,都做肥料了。

我是土哲学,你们是洋哲学。

(康生:主席能不能讲讲三个范畴的问题?)

恩格斯讲了三个范畴,我就不相信那两个范畴。对立统一是最基本的规律。质量互变是质和量的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根本没有。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同对立统一律平行地并列,这是三元论,不是一元论。最根本的是一个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就是量与质的对立统一,没有什么否定之否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事物发展,每一个环节,既是肯定,又是否定。奴隶社会否定原始社会,对于封建社会它又是肯定。封建社会对奴隶社会是否定,对资本主义社会又是肯定。资本主义社会对封建社会是否定,对社会主义社会又是肯定。

怎么综合法?难道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并存?并存是有的,只是小部分。作为总体,要消灭原始社会。社会发展也是有阶段的,原始社会又分好多阶段。女人殉葬那时还没有,但要服从男人。先是男人服从女人,走到反面,女人服从男人。这段历史还搞不清楚,有一百多万年。阶级社会不到五千年。什么龙山文化,仰韶文化,原始末期,有了影响。总而言之,一个吃掉一个,一个推翻一个。一个阶级消灭,一个阶级兴起。一个社会消灭,一个社会兴起。当然,在发展过程中,不是很纯的。到了封建社会里还留有奴隶制,主体是封建制,还有些农奴,也有些工奴,如搞手工业的。资本主义社会也不那么纯粹,再先进的资本主义社会,也有落后部分。如美国南部的奴隶制,林肯消灭奴隶制,现在黑人奴隶还有,斗争很激烈,二千多万人参加,不少。

一个消灭一个,发生、发展、消灭,任何东西,都是如此。不是让人家消灭,就是自己灭亡。人为什么死?贵族也死。这是自然规律。森林寿命比人长,也不过几千年。没有死,那还得了。如果今天还能看到孔夫子,地球上的人就装不下了。赞成庄子的办法,死了老婆鼓盆而歌。死了人要开庆祝会,庆祝辩证法的胜利,庆祝旧事物的消灭。社会主义也要灭亡,不灭亡就不行,就没有共产主义。共产主义至少搞个百把万、千把万年,我就不相信共产主义就没有质变,就不分质变的阶段了?我不信!量变质,质变量。完全一种性质,几百万年不变了,我不信!按照辩证法,这是不可设想的。就一个原则,“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就搞一百万年,就是一种经济学,你信不信?想过没有?那就不要经济学家了,横竖一本教科书就可以了,辩证法也死了。

辩证法的生命就是不断走向反面。人类最后也要到末日。宗教家说末日,是悲观主义,吓唬人。我们说人类灭亡,是产生比人类更进步的东西。现在人类很幼稚。恩格斯讲,要从必然的王国到自由的王国,自由是对必然的理解。这句话不完全,只讲了一半,下面的不讲了。单理解就能自由了?自由是对必然的理解和对必然的改造。还要做工作。吃了饭,没事做,只理解一下就行?找到了规律要会用,要开天劈地,破破土,砌房子,开矿山,搞工业。将来人多了,粮食不够,要从矿物里取食品,这就要改造,才能自由。将来就能那么自由?列宁讲过,将来空中飞机,象苍蝇一样多,闯来闯去,到处撞,怎么得了?怎么调动?调动起来那么自由?北京现在有一万辆公共汽车,东京有十万辆(还是八十万辆?)所以车祸多。我们车少,再加上教育司机,教育人民,车祸少。一万年以后,北京怎么办?还是一万辆车?会发明新东西,不要这些交通工具,就是人起飞,用简单机器,一飞就飞到一个地方,随便那里都可以落。单有对必然的理解不行,还要改造。

不相信共产主义社会不分阶段,没有质的变化。列宁讲过,凡事都可以分。举原子为例,他说不仅原子可以分,电子也可以分。可是以前认为不可分。原子核分裂,这门科学还很年轻,才二、三十年。几十年来,科学家把原子核分解,有质子、反质子,中子,反中子,介子、反介子。这是重的,还有轻的。这些发现,主要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间和以后才发展起来。至于电子和原子核可以分裂,那早就发现了。电线里就是用了铜、铝的外层电子的分离。地球三百公里的上空,还发现有电离层,那里电子和原子核也分离了。电子到现在还没有分裂,总有一天能分裂。庄子说:“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庄子《天下篇》引公孙龙语)这是个真理。不信,就试试看。如果有竭,就没有科学了。事物总是发展的,是无限的。时间、空间是无限的,空间方面,宏观、微观是无限的,是无限可分的。所以科学家有工作做,一百万年以后,还有工作做。我很欣赏《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上坂田昌一那篇基本粒子的文章,以前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文章,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他引了列宁的话。

哲学界的缺点,是没有搞实际的哲学,而是搞书本的哲学。

总要提出新东西,不然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要后人干什么?新东西在实际事物里,要抓实际事物。任继愈到底是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很欣赏他讲佛学的那几篇文章,有点研究,是汤用彤的学生,他只讲到唐朝的佛学,没有触及到以后的佛学。宋朝的明理学是从唐朝禅宗发展起来的,由主观唯心论到客观唯心论。有佛、道,不出入佛、道是不对的。不管他,怎么行?韩愈不讲道理。“以师其意,不师其词”,是他的口号。意思完全照别人的,形式、文章,改一改。不讲道理,讲一点也基本上是古人的。《师说》之类有点新的。柳子厚不同,出入佛、老,唯物主义。但是他的《天对》太短了,就那么一点。他的《天对》从屈原《天问》(《离骚》)产生以来,几千年来,只有这个人做了《天对》。这么一看,到现在,《天问》、《天对》讲些什么?没有解释清楚,读不懂,只知其大意。“天问”了不起,几千年以前,提出了各种问题:关于宇宙、关于自然、关于历史。

(关于合二而一问题的讨论)《红旗》可以转载一些比较好点的东西,写一篇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