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0月4日
在这期间我有了时间，想把此时的人与人的关系谈谈：
这里的人与人的关系，看不出什么人性来。也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点：喜爱什么，不爱什么。大家却同声喊着伟大事业的口号，叫别人看来那么干巴，那么乏味，好像这些话根本不是从“人”的嘴里喊出的。人们便在这样口号下建立自己的关系，大家共同叫喊互相监督，真诚虚假模糊不清。
大家从不谈理想，从不说坏话，看来真是老实啊！同时也使人感到迫人的阴沉，这样沉静使人害怕。
这里的人不像是“万物之灵”的人，而像骷架，肉体堆积的东西，沉睡的、听话的机器。
人与人之间存在恐怖（并不安静），互相厮杀，人同时也便变的那样低劣和可耻。
1955年10月7日
但是在今天，在这个大地上，确毫无欢乐，毫无自由幸福的生活，恐怖、沉暗、痛苦、混闷是今天生活的内容。虚假、欺骗、残杀是人与人的关系。
人与人的互相残杀，争斗成为主要职务，向自然作斗争倒成为了人们的次要职责。
l957年2月14日
渐渐的我觉得自己斗争的勇气在增长，冲破罗网的勇气在增长，为人类的生活、幸福、牺牲自己一切的勇气在增长。
对于我今天生活的环境，早就产生不满的情绪，早就产生了反抗的情绪，但由于可恶的势力给予压力，我不敢说，甚至今天也同样不敢采取正面攻势，因为这样会使自己毫无任何结果的白白牺牲掉。
但现在的时间和情况使我耐不住了，我这样等时机等到何时呢，先辈的斗争勇气鼓励着我（我最近又被书籍迷住了，看了一些书。）我要战斗起来，我要勇敢些。
1957年3月2日
我现在感到在今天的世界中，人类还处在三大压迫之下，需要解除这三大枷锁，人类才能取得真正的幸福生活。（1）迫切需要世界的统一，由于现在世界各民族各个国家的仇视，愈来愈明显的使人看到由于世界的不统一给人类带来的损失灾难；（2）人民需要自由民主，真正的自由和民主，在世间应该允许任何问题的自由讨论，毫无限制，没有法律，监禁的限制，这也即是说要从现在所理解和实现的共产主义运动中——限制的枷锁中解放出来；（3）建立完全自由的世界，使人类的智慧去完成自己的天职，集中于改造利用自然中，贡献给自然。任何问题都公开都可讨论没有任何强力的限制。要用理去说服，统一人们最后统一人类。
我就这样狂，这样热，这样大胆的把这些看法写出来，只有人们有什么便说什么，便讨论什么，看其是否对自己有利人类，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智慧，人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和自由，才能换来真正美好，幸福的生活。
l957年3月16日
最近听了两次毛泽东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的讲话（一次是部长传达，一次是处长传达），全部讲话虽不生动，毫无生气，但每句话确都使我感到惊奇，每句话都使我感到兽性的啸叫，每句话都使我感到离现今文明的人类相距那么远，简直还是在原始时代，愚昧到极点了。
在万物之灵的人类中，在现今文明的生活里听到这种声音实在可怕，实在不能设想。
他们的政权是怎样巩固起来的呢！是用杀！杀！镇压换来的，是用众多美丽的无辜人的鲜血换来的，他们是通过“残酷无情的暴力换来的”。
谁敢说我们的坏话谁就是反革命，我们就要对他们专政，就要杀；就要监禁。他们没自由，除了杀和监禁而外，别无所有。
在人类这样飞跃前进的时代里的“领袖”，竟会对人类的幸福、生命、财产这样轻视玩弄。战争多残酷啊，多少人要过流离失所的生活，多少年代多少人们辛苦建设的世界就要遭受到粉碎破坏啊，但是听听他们说什么：没关系，打仗就打吧！最多死一半人，对人类的生存幸福是多么不关痛痒啊？
——够啦！够啦！解救人类吧！从这些暴君兽类的屠刀下解救出人类吧！
1957年5月7日
我实在有些觉得这个社会阴险和混暗，领导者实在是个阴险的暴君、兽类、杀人的魔王。更可怕的是他摧残完人们后，又找出许多美丽动人的衷言来歌颂受害者，来说明受害者的意义。
我最恨的，也是他们最阴险的是：他们美其名的给了人民各种权力，给他们自由、民主，但事实上确用最隐藏的、最毒辣的方法不给人们任何自由，甚至是最最根本上的自由，同时还不断叫喊着这是为了人民群众，为了人民本身的幸福，使很多人看不清他们真正的鬼脸。
他们所希望的人民群众是最愚昧、无知、最顺从的奴隶。他们最喜欢那些大脑简单的人，那些呆头呆脑的原始人。
他们让你说话，但是用枪强迫你，他们打着你，还叫你喊不痛，喊欢乐，喊应该。他们监禁着你，还叫你喊是自愿。他们把年青人的自由天性尽量摧残着，屈使他们向着愚昧危险的境界里走，他们还强迫青年人高呼他们万岁。
他们用最残酷、可怕，而又无影无综的手枪，时刻不离的跟随你，使你没有任何机会说出你自己想说的话，使你只能说他告诉你的言词，成为他们说话的直接机器，也是他们最好的，最能使旁人相信的，吸引旁人的机器。
他们实在研究人研究的到家了，经过他们的创造，人实在是最老实，最听话的。他们利用人为他们的欢乐去牺牲去效劳是到了家。他们也彻底的把人“利用”了起来。
他们把他们所教养下的人外表装饰的既美丽又动人，但同时他们教这些人表皮里的一切都挖空，搞净了——在外表你一点也看不出，而且他们非常希望你看外表，非常喜欢看到你被美丽的外表所吸引和感动的情况，他们再用这些做资本，进行他们的扩大发展，吸引更多的人士圈套。
在现今这样文明这样开化了的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的暴君和生活，实在可怕。——但反言之，也只有像他们这样阴险、毒辣的人才能在这样时代骗过人，得以立足。但我总想不通的是世界竟有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怎样摧残和奴役人类的事业上，为什么不把这些力量这些精力用在建设人类乐园的事业上？
这难道是这些人不辨是非？分不清好坏？是傻子，是白痴！
1957年6月11日
最后我根本上是不满意这个社会，他不能给我自由，使我做我愿做的事。
在现在这种环境里，在这种强大的平庸气氛里不知将给我带来什么结果——可能是无聊的一生，可能是悲惨的痛苦的一生！……但我相信我的这些狂妄的幻想真理的魅力不被侵蚀没了的话，我一定会用我的力量和这个强大的势力斗争到底。我绝对争取主动，使我的理想实现！
* * *
我的上帝：指给我吧！我应如何生活，我的这些想法对吗？能实现吗？请不要浪费了我的狂和热（青春的热血）！让他得到发挥和利用吧！
1957年6月18日
早已我就预料到这点了：“什么人民内部矛盾”“畅所欲言”“广开言路”“知无不言……”“大放”“大争”……这一切都美其名的东西没有根本的东西在里面起作用，就都是空的。
结果还是有些人受骗了！大鸣大放了一下，现在被好好的整着呢！……总之我愈来愈明显的看出，这个社会的沉黑，愈来愈使我看出我的这种不满情绪的正常和真理性质；愈来愈鼓励我大胆的行动起来。这个社会的沉黑，我看法是正确的，而且他有着广大人们的影响，有很多人有同感，使我清醒了起来，模糊的东西消失了。
来源：《右派文选》（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办公室，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