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次来信都收到。有时是忙,有时是懒,所以一直没有给你写信。
“在平静的日子里”有些闪光的地方,也就是有些生动的细节,如对于赵主任的某些描写,对于秦志敏的某些描写。但总的说来,作品的水平不高,就其深刻性来说,远不及“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调子嫌低,人物没有能在斗争中发出充分的光芒来。尤其是后半部,王科员作为县里来的检查工作的人员,对于金水完小所发生的问题,没有看到他采取什么办法,而只是每天夜晚到志敏处你安慰安慰我,我鼓励鼓励你。作品有缺点,但也有动人之处,我们接到几封读者来信,说是读后心中不能平静,对志敏的遭遇寄予同情,而对赵主任之为人,则深为痛恨。在《奔流》上,大概也算是一篇尚看得过去的作品。评论文章可写,但要实事求是。若在《奔流》上发,则最好写短些,发在“文学随笔”栏内。你的意见如何?
省里的宣传会议昨天才结束。昨天又谈了你给仲宇寄来的周扬、荃麟等人在北京编辑会议上的讲话,很解决问题。现在深感思想跟不上形势。这几个月来,我们是按照去年11月全国编辑工作会议的精神来编刊物的。在那次会议上,强调了离开质量就谈不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奔流》的编辑工作中,我们很注意质量,在1月号、3月号的编者的话里都强调这一点。所谓质量,是包括思想性、艺术性而言的。这几个月来,是在力求有较高的思想性、艺术性的前提下,要求题材、形式、风格的多样化,这就是我们所理解的“百花齐放”。这样,放出来的必须是鲜花(有一定的思想性、艺术性),而只是题材、风格、手法等等各有不同而已。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到毒花的问题。因此,提起“草木篇”,谁都认为不能发(我们曾收到过类似“草木篇”的诗)。现在看来,似乎发了“草木篇”不算错误,而不发“草木篇”倒是错误了。这个思想上的弯子不易转过来。今后,“力争鲜花”那还是主要的,不过也不必怕毒花,有了可以发表;发表后可以适当批评(决不围剿)。我觉得,以后发表的作品,必须是艺术品,有艺术性,但其中不一定都有正确的思想。“草木篇”应认为是花,只是有些毒而已。也许我思想情绪上有问题,我觉得“草木篇”不是多坏的东西,当然,在以前我决不敢在《奔流》上发这样的东西。对于许多文艺工作者来说(尤其是党外的),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拥护的,也跃跃欲试,但是过去不摸党的底,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或是只稍为放松一些,因此观望犹豫。同时还怕挨整,顾虑也不小。现在看来,放和鸣都不是说说而已,不是点缀我们的民主生活,而是真的要放要鸣。这实在很好。真放真鸣与大放大鸣的结果将使我们的文化事业繁荣昌盛。可能乱一阵子,不过这也难免,并不可怕。“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今天的知识分子想造反的实在很少很少。应该相信广大的知识分子!
《奔流》5月号昨天印出,寄去一册。质量仍不高。
最近拟在编辑部好好谈一谈“百花齐放”的问题,明确认识。除了继续提高作品的质量,要求题材、风格、形式的多样化以外,还拟研究如何有意识地(也可能是无意识地)放一些所谓毒花。此外,在提高质量方面,现在也不是没有困难。省内作者的水平就这么高,那些青年作者们大量来稿,却大量退稿,据小说组、诗歌组说,稿件不能用。而省外件者未必肯把好东西给我们。问题就在这里。现在,提高质量与光依靠省内作者是有矛盾的。这几期的《奔流》发了一定数量的省外作者的稿,其中有些质量尚可。有人认为这样做错了,说是吃了河南的饭不做河南的事,因此使某些曾向省外约了稿的人感到不安与不满。其实,向省外作家或熟人约稿是可以的,但约来后不够发表水平的不要用,如硬要用,这就不好了,固然谈不上宗派情绪,但至少是对读者不负责。编辑部的主要力量应放在省内,多做些联系、培养的工作,但不排斥省外的作者和作品,省外固然是省外,但总还是在中国。这个问题也拟在编辑部讨论、明确一下。对老作家我们是有些人迁就,有些人轻视。这都不好。也拟在编辑部讨论一下。编辑部经常处在和作者和读者的矛盾之中。这大概是职业性的痛苦。作者总希望发表他的作品(专业化后还关系到他们的吃饭问题),读者又希望读到好作品。编辑部的任务是统一这个矛盾。高明的编辑能处理得皆大喜欢,既帮助了作者,又满足了读者;不高明的编辑就既使别人不满,也使自己痛苦。看来,提高编辑的修养、能力,还是根本问题。
6月号拟出诗专号,但不拟硬凑,因此也可能出不成。青勃何时返郑?见到他时请他在京再约些诗稿并盼早日回来,编诗专号。关于诗的论文还没有,能约到否?最好能结合今天的创作实践来谈。
刊物上的“百家争鸣”很难弄。一方面是约稿难,一方面是刊物篇幅小,且必须以发表创作为主,“这不能动摇。文学随笔比较好写,这一时期拟发一些反教条主义的短文,但也须大家写稿才行。论文最难,拟配合北京的讨论发一些文章,如关于现实主义、短篇小说的艺术特征,“阿Q正传”问题等。但约不来稿。拿《奔流》的广大读者来说,他们不欢喜太专门化的论文,最好是能总结一些创作经验(例如谈典型性问题、谈描写问题等等)的论文。北京能约到稿否?河南的教授先生们倒是愿写文章的,不过刊物上不宜多发他们的文章,他们的文章更多的可以拿到“文学研究”“文学遗产”上去发表。
屈黛云病重,大概今天开始休养。休养将是长期的,而且前景如何,很难料。这很不幸,对我打击不小。不过生老病死的悲剧总难避免;只能尽力为之了。
北京今年的劳动节,贵宾云集,当特别热闹吧。
继扬5.1.晨
来信收到。
关于“在平静的日子里”的评述文章,写好后即寄来。不要写得太长,力求精炼,能说明自己的看法,那是主要的。
关于刊物上的理论文章,我觉得像现实主义、短篇小说等问题,还是可以谈谈的,问题是不要学究气,要结合实际,写得生动活泼一些。论文稿件难组织,这确是问题。太专门的东西我们不要,能结合实际而又有科学价值的东西又弄不到手。我觉得刊物上的“论文”“文学随笔”二栏,不如改为一栏,改称“评论”。因为理想的论文稿很难求得,“论文”一栏会落空的。
五月号刊物看后希提些意见。
六月号不出诗专号了。为了充分准备,决定将诗专号推到七月号出。现在诗稿是不少,但好的还是不多。青勃已于前天回郑州。没有约来诗稿,诚如你所说的,向外地约稿很难。以后还是自力更生,多多在省内挖掘潜力。
机关的整风已于今天开始,以后是每周一、三、五,三个半天,进入检查后是每天的半天。此次整风的重要性是不必说了。希望整风后能进一步发动群众的力量来建设我们的新生活。我觉得应该使每一个人都有主人翁感。人人都有主人翁感,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可惜今天在知识分子中不少人有作客思想,过一天算一天的思想,而在工农群众中,真正认为自己是主人的,也还不是很多。当然,我不是说过去我们没有民主,不过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吧,那么今天应该使人们更好地意识到自己是主人。是这样的时候了。至于我们文联,主要问题在于党与非党的关系。党与非党双方面都有问题。党员方面对非党员似乎总有一种成见,而非党员方面,我看也存在问题,那种正正直直的人还不够多,或者说是很少。正直,这多好啊!这应该是人们行为的最高标准。(在阶级社会里、阶级立场、阶级感情当然是最重要的。)在文联,如能拆掉党与非党间的这道无形的墙,我看就是最大收获,其它问题就好解决了。
机关已给我40元补助费,同时给你40元,料贤儒已寄给你。
有何新的精神,希随时见告。
继扬 5、6夜
“力求香花,也放毒草”,这说法似较妥当。对于我们这编辑部来说,决不会把毒草放多了的。相反的,几年来受教条主义的影响倒不少,当前把思想稍开放一下,倒有必要。我们的许多作者写不出好作品来,固然自己生活不深入,技巧不高,但教条主义的影响也不无关系。强调一下艺术性这有必要。并不是说可以不要思想性,而是因为过去太不注意艺术性了。现在是香花与毒草都弄不到手,发出来的东西没有特色。
来源:《苏金伞右派集团言论与作品》(河南省文学美术工作者联合会,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