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编者按:本报编辑部5月4日在西安邀请部分民主党派成员和无党派民主人士举行座谈会,讨论人民内部矛盾问题。这里发表的是发言记录。]
现在大家都说要“放”,但我的印象,还有些领导人是想“收”,或者不敢“放”。就在中共中央提出“放”的政策之后,今年4月1日,西安市高等教育局曾召集各高等院校政治课教研组主任的座谈会,在会上,有的人是主张“放”的,以“放”来克服教条主义,可是这个座谈会的主持人在开场白和总结发言里居然说,由于政治课教师90%以上是年青同志,他们的毛病是钻研经典著作不够,生活煆炼不够,意思是说,不是教条主义太多了,而是教条主义太少了。这个座谈会的主持人的思想意识上,实际就是一个“怕”字。其实,现阶段的政治课教学,例如政治经济学的总危机与社会主义部分,由于长期养成的教条主义习惯,已使教师在学生中失去信用,不论新考教师都要在克服教条主义与“争鸣”中找出路。
我们西北大学呢,也曾经召开过两次有系主任参加的行政扩大会议,但在大会上谁也不敢讲话,很少有人对中共党委领导提意见,即使提了意见,也是不痛不痒的,根本没有敢接触到痛处,对中共党委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碰都不敢碰。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西北大学中共党委怕放,大家自然就不敢放了。
我认为,要“放”,就要有具体的措施,我们老教师们,老实说,由于积了几年的经验,现在是害怕得很,有“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之感。老教师们在学校里威信一时还恢复不起来,这样的处境,要想开那么两次会,就妄言“放”和“鸣”,那当然是办不到的事。
老教师们为什么这么消沉?这和以往各次运动中留下的问题没有很好解决有关。有些问题没有及时解决,有些问题的解决方式不对。过去各项运动里有没有错打了人呢,肯定是有的,但打错了却没有看见领导者作公开检讨,或者在检讨时躲躲闪闪,企图以全国的成绩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说什么“成绩是很大的,错误是不免的……”等等,一点也不具体更不联系自己的实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这种检讨,对于错打击了人的所谓“积极分子”有什么教育意义?这样一来,共产党的领导的威信,自然而然在群众里受到损害,至少在老教师里受到损害。照这样下去,共产党的威信不会给个别党的领导与个别党员蚀光吗?每一个对共产党爱护的人都是很耽心的!
这次中共中央号召大家“放”,但是人们累积了数年的经验,顾虑重重,实在有点不敢放,怕的是别人把材料收集起来,到时来一个“整”。所以,应该以事实来证明,“放”决不是为了“整”,那么,大家才能够畅所欲言,从各方面提供意见,帮助共产党把整风运动搞好。
大家不敢说话,或者不说真话,是一个十分令人忧虑的事情。我这些话,在这个座谈会上敢说,回到西北大学,我就不敢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得人们不愿说话。民主党派中,据我所知道的,现在也已经很难了解群众的真实思想情况了。每逢我们去搜集反映的时候,被访问者要吗就是点头说:“好!好!好!”,要吗就摇头不则声。
人与人之间也少来往了,“六亲不认”的感觉,人皆有之。因为根据过去的经验,凡是几个人常常在一起的,往往被目为是搞小集团,谁还敢接近呢?
西北大学里共产党和群众的关系是不好的。我们学校有一批所谓积极分子,专门偷听别人的话,记在小本本上,作为将来“整”人的材料,经济系秘书就是这样的人,他偷听了某教授说了“这个年头说话要当心。这么一句话,就在运动中大加渲染,问某教授是不是要造反?我们学校里有些追求入共产党的人,为了表现“党”性,就向党奉承阿谀,并且专门以打击“落后”分子作为他个人表现“党”性的机会。共产党与“落后”分子之间的这堵摸不到的墙就是这些积极分子造成的。现在的问题是教育这些积极分子,使他们变成群众中的一个分子。反映情况要真实,不要专门反映某人的缺点,以造成群众与共产党的隔阂。
照理说,要搞好学校工作,应该发动老教师的积极性,可是过去每次运动里,打击的尽是老教师,伤了自尊心,大家意态消沉,所以无论中共党委如何号召加强领导,大家都鼓不起劲来,因为系主任、教研组主任都是老教师。西大中共党委某些领导人对教授的态度是十分粗暴的,像业余政治学校,应该是自愿参加的,但党委亲自点名,说今天有几个人未到,有时表扬某些人时,同时也伤害了另些人的自尊心,有点像对待小学生的派头。西大中共党委向群众报告关于匈牙利事件时,说到中共也有叛党分子的时候特别强调说,他认识某一个叛党分子,现在却变为民主人士了。这些话使到场听讲的某些民主人士寒心。
关于有职有权问题,我认为,西北大学有些系的领导等于傀儡,有职无权。职权都操之于教务处的某些共产党员以及系秘书或秘书助理的手上,系主任不过画押而已。系主任很难做人,责任上不得不管,管起来,又无实权。这种情况平常是“搜集”不到的,只有在熟人聊天的时候,才露出来。我认为,检查工作时,应该检查那些有职有权的人,检查尸位素餐的人,是没有用处的。加之,过去教务处的工作是形式主义,是个制造表格和收集表格的机关,使得西大流传着“临表涕泣,不知所云”的话。1955年春召开教学会议,在教务处做的总结报告中,列举了十四大项,每项又分为若干点,共有问题不下二三百个,听起来,就像开中药铺一样。及到这种形式主义的办法行不通,问题转到提高教学质量时,形式主义表面上是垮台了,但教务处的领导也跟着垮了台,变为无领导。现在西大的教学领导是三不管,系主任是无权管,系秘书无能管,教务处高高在上无法管。
至于怎样改变这种情况,我认为,现阶段是“放”揭露矛盾:下阶段是群众与领导相结合,逐渐想办法,改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