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理学,仿佛普天下的真理,马克思主义的精华,全在我手中;一面孔道学,仿佛一举一动,片言只语,无不正确;道貌岸然,令人望而却步:少数党员的政治优越感就有点这种气派。一味情虚胆怯,诚惶诚恐,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太多的谦逊也不容易叫人放胆亲近:某些党外人士的政治自卑感就给人这种印象。这种印象和那种气派碰上了,久而久之便在党群之间糊起一层纸,—— 相敬如宾;纸变成板,——相安无事;最后变为一堵墙,——相对无言。这还算是好的。假如像吴强同志在政协小组上说的,墙上再重重叠叠贴起标语口号来,使那堵墙密不通风,那不但是同床异梦,而且有视同陌路,甚至有势如水火的倾向,情形就更不妙了。
所以党群之间的墙是双方砌成的:一方面是优越感,一方面是自卑感。
据说资本家对党,经过恨、怕、敬、爱四个阶段;知识分子对党员的态度也有几个过程,大致是始则以喜,继之以疑,终之以惧;最近又开始望回走,由惧退而至疑,由疑退而至喜了。中年以上的人饱经忧患,久处黑暗;一旦解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党身上,几年下来,证明这希望并没落空。但少数党员在运动中的偏差慢慢的引起了疑虑,经历过几次风风雨雨的朋友,终而至于畏惧起来,直到如今心中还在七上八下,怕钓鱼,怕诱敌深入。疑虑与自卑感是互为因果的,我的自卑感与别人的优越感也是互为因果的。我们固然盼望人家放下架子,不要老是以改造者自居;同时也得督促自己排除自卑心理。我们马列主义水平低,政治觉悟浅,思想认识不足,这些都是事实;但主要在于加紧学习,用不着提心吊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除了谦逊客套,不敢提一星半点的意见。如果群众看到党员的“永远的微笑”觉得莫测高深,党员见了群众的“永远的微笑”,也未必感到真诚。没有真诚,还谈什么相互了解?交友之道,党内党外并无分别;只要是人,总是越本色越容易相处。唯有不怕暴露思想,暴露缺点,应该接受的接受,应该保留的保留,才能解除彼此的顾虑,而逐渐成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朋友;否则什么互相帮助,互相批评等等,还不是说得好听罢了!
墙既是大家砌的,就该由大家一齐动手来拆。砌的时候,党内的人出力多了一些,所以拆的时候也当多加一把劲,多采取主动;我们群众可也不能袖手旁观,光是叫嚷一阵了事。不管党内外,拆墙工作先要从排除心理障碍做起,用通行的词汇说:首先要解决思想问题,双方要平心静气的检查一下自己;出的乱子,责任决不全在一方身上。先要肯定:既是家务纠纷,就是内部矛盾,哪有解决不了之理?
造成党群隔阂的还有第三个原因:少数假积极分子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以小情报为邀功取宠的资本,名为靠拢党,实际是向上爬。他们猜测领导意图,不惜火上加油,在运动中假公济私,把大民主变为大大民主;许多或大或小的偏差,说他们起了些酵母作用,恐怕并非厚诬。照理,积极分子应当是团结党群的媒介,做桥梁的;这般假积极的机会主义者偏偏挑拨离间,扩大党群距离,成为墙上之墙,或者是在墙外再加了一道铁丝网。最近各界座谈会有提到“护墙派”的,大概就是指此等人物。要拆墙,必先拉开这些铁丝网。
在学术界中,教育界中,领导因为这些人是内行,便相信他们,依靠他们,结果上了当还不知道。党员领导要从外行学做内行,也得搬掉这些大石头。
造成党群之间的深沟高垒的因素很多,例如知识分子的自高自大等等;以上三点不过举其大者而言,而且泛泛说来,也许还没接触到问题的本质呢。
来源:1957年5月8日《文汇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