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堵人家的嘴——在河南日报编辑部座谈会上的发言

河南、栾星

(栾星:作家,河南 省文联常委、创作部主任)

谈两点:一,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感想;二,对报纸工作的印象。

先谈心情:自党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后,心情犹如孔子所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三月不知肉味”。结合文学创作、文学研究上受到的教条主义束缚,和思想工作的呆滞,产生这种心情,是不难理解的。在文学工作上,不在其中,很难体会到甘苦。如在创作批评上,不仅看到离开具体的艺术分析的文章,且有给作者在政治上栽赃的文章。—篇文章出现了,批评家写文章,先叙述下故事梗概,继而说:难道我们新社会会有这种现象?之后,就说你诬蔑了什么什么,等等。

有人说,教条主义批判够了,我看还差得远。中央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之后,半年多来是处在乍暖乍寒的气候中,不时还吹来一些冷风。陈其通、陈沂吹的就是冷风。文章虽是少数几篇,但代表了很大一批领导人的思想。陈沂同志甚至还搬出了“宪法”来吓唬人。其实揭穿了,也平常得很,他们只不过是想压住教条主义的阵脚而已。

领导同志应时常拿“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你到底通不?”这个问题来反问自己。

河南如何进一步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主要应从文化艺术部门的领导思想上解决问题。杨书记在宣教工作会议上提出一个问题: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你到底通不通?问的很尖锐。领导同志应时常拿这个问题反问自己一下,看你对这个方针有没有感情。我接触的不广,掘自己感觉到的,不少人是尚处在“口头上放,心里怕”的状态中。

举几个例子。我就听到过这样的论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应叫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放—放,鸣一鸣。这是应该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最好的创作方法。但说这种话的动机,很难不使人想到另外的问题。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鸣的机会有的是,相反的,是其他东西鸣的机会太少了。实际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决不会被压倒的。当前的问题,倒是应当支持各种艺术流派都来鸣鸣。

说除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之外,都是毒草,是对文学的无知,是宗派主义。

另有人说,除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之外,都是毒草。这倒简单。这怎能不使人望而却步?这是对文学的无知,是宗派主义。鲁迅早期的作品,茅盾、巴金早期的作品都还不能说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能说都是毒草?我认为即使今天写出“家、春、秋”也不是毒草,仍是香花。

把跋扈作风、宗派主义、教条主义都说成是对的,便是堵人家的嘴。

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要翻出一些往事,这是很自然的。我听到有一种论调:过去都是对的,过去是过去了,过去有特殊情况。但能否把过去很明显的跋扈作风、宗派主义、教条主义都说是对的?贯彻这一方针,必须破一些东西。不破不立。在估量过去工作时不要把教条主义也说成是正确的。如此,便是堵人家的嘴。这种论调虽不代表省委,但却是出自相当负责同志之口。

放鸣的问题当然还很复杂,如在文艺工作者也还有顾虑等等,但如领导问题解决了,其余问题也就好解决了。

领导上只看见少数人。有的是撑死了,有的饿死了。

对为今后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希望:整风中,我认为要好好解决下文艺工作中的宗派主义。

河南文艺工作者的积极性是否发挥出来了?没有,领导上只看见少数人,有的是撑死了,有的饿死了。他们各人的所长,领导同志是否知道?我看不知道。有很多积极力量被压抑着。河南不只就那几个人,要全面地发挥大家的潜力。领导上心中无数,你怎能更好地进行战斗部署?

现在文艺工作者还不是各得其所。大家怀疑是否把我们都培养成万金油。

有些单位,党群关系不好,如在省主要的文艺、文化领导部门,就是这样。我常听有人在这方面发牢骚。党在发掘潜力时,也应适当给解决一些工作条件。现在文艺工作者还不是各得到其所。想创作的不是被放在创作岗位上,想搞研究的不是被放在研究工作岗位上。大家怀疑是否把我们都培养成“万金油”?

报纸对阴暗面打击不够。

作为一个读者,感到不满足。特别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贯彻以来,不够活跃。从版面上嗅到的和我感到的主要是保守思想。我们在各种工作上都取得了不少成绩,但有阴暗面。报纸对这些东西打击不够。我联想到报纸为人民请命的问题。河南日报是党报,但在进行工作时,是否可以有点相对的独立性?在宣教工作会议上,我听到一些干部违法乱纪材料,实在感到痛心,如把农民拿来打夯,大肠头都顿出来。报纸看见这些应当表示什么态度?我觉得应当为人民请命。

住房、穿衣服、吃药、用桌凳……都分等级。这是从封建等级社会接受下来的最坏的东西。

这几年等级门阀空气浓厚。住房有专级院,县级楼。发衣服、那几年专级县级都不一样。前天我听到一件事,在流行性感冒流行时,有部门发药只发到县级(后来纠正了),难道一般干部都不害病?用桌凳也分级别,文化活动场合也留首长席。过去进专级院得什么级干部或拿通行证,不然会被挡驾,这怎能不造成干部的地位观念?甚至有的一般干部见首长说话就发抖。我认为这是从封建等级社会中接受下来的最坏的东西。我可不是平均主义——不加这句注解可危险,现在说话难(大家笑了,会场活跃起来)。像这种坏习气过去报纸评论的也太少。报纸过多地注意了各种工作任务的报道,有点像“省委公报”,而对社会生活评论太少了。

是否把厅长一级的汽车给取消了。

我想是否把厅长一级的汽车取消了。毛主席说,我们有些地方不如国民党——只是有些。据我所知,国民党在开封时,他们的厅长们很少有小汽车坐的。我们是拿外汇弄来的汽油,我们的公园、戏院门口应少见些汽车。首长们和群众一起住在街道上,到菜场买买菜很必要。

我们需要仁人志士。

毛主席说我们需要仁人志士。齐国,崔杼弑齐君庄公后,命太史伯以疟疾书庄公之死,太史伯不从,书于简曰:“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杼怒杀之。太史有弟三人:仲、叔、季。仲复书如前,杼又杀之;叔亦如之,杼复杀之;季又书……这种坚持真理的精神实在可嘉。当然他们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但也不要看得太绝对。我觉得我们的记者,对现实生活应持忠正不阿的态度。但这决不是叫知识分子孤芳自赏,对领导采取对抗态度。

报社删稿应注意。南丁写的那篇文章(见本报5月9日三版),批评省委的地方被删了。作者和听到这种现象的同志都不满。作者批评的不对,你可加按语,不然就要使人感到省委是不敢批评的了。

 (《河南日报》1957.5.18)

 来源:《苏金伞右派集团言论与作品》(河南省文学美术工作者联合会,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