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中文系主任张默生说,我在报上读到流沙河同志的发言,我对他的发言表示同意并且愿意支持,尽管在会上有同志认为他的发言有些不符合事实,那是可以对证的。但是单就流沙河写了〈草木篇〉就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从这点来看,真是叫青年作家不但灰心而且寒心。流沙河的作品是在党中央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半年以后发表的,不管是好是坏,他还是响应了党中央的号召的。陆定一同志报告中,不是也容忍唯心主义思想有发言自由吗?对他的作品不同意,有意见可以批评,但也应允许人家反批评,也允许很多人来反批评,但事实不是这样,事实是把文艺批评硬拉到政治问题上去了。如果流沙河发言中有正确之处,为什么文联要把他一连斗争几天?这是什么作风呢?为什么写了反批评文章的人,说了同情流沙河的话的人,也遭到同样的打击呢?这显然是违背了党中央的文艺政策。
报载文联有的同志出去工作带回来意见,认为下面80%以上的人都拥护对〈草木篇〉的批评,90%的人赞同对“吻”的批评。不知道这个统计数字是否准确,即是如此,还要看当时是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那时正是报纸上轰轰烈烈对它展开围剿,很多人限于思想认识水平,受到报纸上有意识、有组织的文章的影响,所以才有80%以上的人拥护这一批评。
他说:我对“吻”是不赞成的,据说“吻”是两夫妇之间调情的诗,假如是他们夫妇之间彼此唱和,当然没问题,如果调情公开在社会上,表演给社会看,当然不好。〈草木篇〉这一作品,我初看起来是不懂的,我们学校一位党委委员叫我赶快看,我说看不懂,他说:有问题。
张默生说:“诗无达诂”,一首诗不可能有一种固定的解释,最好是让作者自己去加注解,任何时代的诗也是如此。如诗经“关关睢鸠”那一首诗,有人把它当成是赞美贵族爱情的诗,有人又把它当成是赞美平民爱情的诗。诗人写诗的时候,是不可能把他的思想用意具体地表现出来的,不然就不能成为诗了。他是用“比”“兴”的手法去表达思想感情的,只有他本人才懂。别人看了可以这样讲,也可以那样讲。现在流沙河把他的诗加以注解了,前天他已发言,说他只是影射少数人,不是有心反人民,反现实,反社会主义。如果按照这种解释法,群众对这次批评的看法就可能大大不同。
他说,报纸篇幅有限,纸张缺乏,四川日报、成都日报,除了象报道“八大”那样的任务是不轻易增加篇幅的,所以平常有一定价值的文章尚因篇幅有限不能刊载,为什么在那一阶段,又不惜浪费纸张刊出许多堵塞文艺方针的批评文章呢?这从精神、物质方面来讲都是一种浪费。如果当时批评真正有意义,真正繁荣了文艺,则不叫浪费。如果当时不正确,方式方法粗暴,而且又是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从精简节约的原则看,则是浪费,小题大作。〈草木篇〉是在《星星》创刊号刊出的,《星星》是文联刊物之一,而且得到党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订户很踊跃;为什么刚刚出土的幼芽,领导上就给他一个无情的摧残?听说批评后,有的订户马上要求退订,这一影响很不好。听说,除〈草木篇〉的作者受到斗争外,《星星》的编辑之一石天河也受到严历处分,其中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从这些地方看,是在让百花齐放呢?还是使寸草不生?我想,无论怎样解释,当时批评情况是不符合毛主席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文艺方针的,因为批评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而且超过了文艺批评的界限。我们川大中文系就是奉命召开座谈会的,川大党委在城里开会回来,问我看了草木篇没有?叫我赶快看。还说,你们是中文系,如果学生中存在这种思想,你们应负责任,应该重视。不久报刊上展开了对〈草木篇〉的批评,由于我们中文系对参加这个批评不大愿意,因此座谈会迟迟往后拖,系上的政治秘书一再催我,还说省委宣传部问过川大中文系,为什么还不见他们的动静?没表示意见?川大党委这时候也一再问我们,我们感到不开不行了。那次座谈会是由我主持的,我在开会前把党委宣传部催我们现在不能不开等情况都说了。会上中文系同学对〈草木篇〉的批评,火力也不够。事后,我就遭到指责,系上的政治秘书说我为什么把省委宣传部、学校党委叫开会等真情实况都说出了来,说我太天真了。我说,说了好增加点力量嘛。可见这次批评是有领导有组织的,但却不愿让群众知道这种情况,怕泄露天机,这是什么作风?
(原载1957年5月21日四川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