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未名湖滨的政治气候,还是春寒乍敛,轻雷隐隐的惊蛰时分。可是,不到几天功夫,百花一夜齐放,而动力的源泉却是我们生气勃勃的年轻学生。
自从党号召整风以来,北大同学时时刻刻都在关心这个运动的开展。因为他们热爱自己的党,热爱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希望帮助党来洗濯尘垢。同学们都迫切希望北大党委会能大胆地放手,让大家来参加整风运动。起初,党委对同学们的要求似乎估计不足,一直慢斯条理地按着既定的步骤进行,即首先只在党内的负责干部中进行整风,学生和一般教员中的党员的整风则拟推迟到暑假中再进行,以免耽误了同学们的学业。但是,年青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却自动地积极起来参加北大的整风运动了。
第一张批评性的大字报于19日清晨出现在大膳厅的墙壁上,接着又贴出了一位哲学系同学的大字报,建议在墙上开辟一个民主园地来展开争鸣,协助整风。这建议在同学中引起了热烈的反响。大字报一张接一张地贴了出来。许多人都认为言路大开,民主气氛突增,为几年来所未见的好现象,是对北大领导的一服治病救人的清凉剂。
可是,就在当晚举行的团员大会上,党委副书记崔雄昆当众说:贴大字报不禁止,不过这并不是好方式。这番话激起了许多人的不满。第二天清晨,同学们在大膳厅及附近宿舍的墙壁上,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般贴满了形形色色、红的、绿的或是用旧报纸写的大字报。
这里有尖锐的杂文、短评,有马雅可夫斯基式的短诗,也有开门见山的口号和极尽讽刺之能事的对联与漫画,不少人针对着崔副书记的话进行批评,批评他实际上是在压制出大字报,阻止同学们放鸣。
大字报揭露了某些党员的特权思想和宗派主义倾向,和一般同学之间隔着一道藩籬。也批评了一些具体措施。大家都认为在政治课教学中存在着严重的教条主义,不过有人认为应干脆取消,或改为选修,有人却主张仍应必修但要好好改进教学。校务委员会的作用应当加强是大家几乎都一致强调的,但有些人主张取消党委负责制,而另些人则认为绝对不能取消。不少专业的同学要求学校给予应有的重视,明确培养的目标是什么;有的则对在入学时硬行分配专业表示反对;同学们还普遍要求扩大选修和旁听范围……等等。
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的人群围着大膳厅及附近建筑的墙壁在看大字报,就在墙跟前或是宿舍里,教室的过道或是湖边的草地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和争辩。自由鸣放的风气顿时弥漫全校。20日晚,党委会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党委第一书记江隆基代表党委讲话。他对崔雄昆副书记的话表示遗憾,并认为目前北大的民主气氛空前高涨,思想异常活跃,而大字报则是提意见的有效方式,党委完全加以支持,希望大家能采取多种多样的方式来协助党向三害作斗争。
大字报在北大更加活跃起来了。大膳厅周围所有可利用的墙壁和立面都贴满了报。这儿出现了“民主墙”,那边增辟了“自由园地”、“民主论坛”,有个人具名的,有几个人合出的,也有班系学生会主办的。据一位同学的统计,截止22日晚,已出了500多份报。
它们所争论的范围极其广泛。有些大字报指出,绝大多数大字报是真情流露肺俯之言,对整风很有帮助,但也有人认为有些是趁机发泄私愤的。有的报还说,这里羼杂有毒草,要求把毒草拔掉;但也有人认为毒草何足为惧,倘要拔除则连香花也会遭殃。争论的用语极其尖锐,提名道姓,毫不容情。有些人担心同学们可能闹得过火了。记者访问了不少同学和教员,包括几位党员在内,绝大多数认为这是杞人之忧,正像剪伯瓒教授所说的:同学们从前有意见没讲出来,直到今天才讲,所以情绪上有些激昂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字报就像是一家里面的人说话,没有什么可怕的,应该大放大鸣。马寅初老校长也认为大家在大字报上畅所欲言是好现象。
就在这时候,不等规模的,自发或是有组织的辩论会纷纷展开了。在大膳厅前的广场上,就像是海德公园一样,成千的同学,在倾听一场接一场的激烈辩论。学生会宣布从下午5时到10时是辩论时间,专辟了两个教室并在广场上搭起讲台,装上播音器供辩论之用。校刊、播音台、黑板报也都刊载了同学们争鸣的论点和情况。
在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北京大学,八千多颗年青的心炽烈地燃烧起来了。他们本着爱护党和崇高的社会主义事业的意愿,毫不妥协地向“三害”作斗争。他们的畅所欲言,鼓励了不少参加整风的教员们也勇气百倍地站起来揭发学校领导方面的错误和缺点,大大地推动了北大的整风运动。
就在这个激荡的时候,我看到了同学们是多么有条不紊,遵守着秩序。他们照样地用心听讲,在实验室中专心一意地工作,在运动场上打球。图书馆中仍然是座无虚席。年轻的孩子们,尽管他们唇枪舌剑,争辩得面红耳赤,但没有人不尊重对方所出的报和发言的权利。他们自己要讲话,但也让别人讲话。
我不禁想:我们的党有这样生龙活虎般的年轻人,什么困难也是能克服的。(原载1957年5月27日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