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你长长的来信,当然很高兴,但也为你化去很长时间感到不安,因为,时间对你是很少的,真的,如能有时间,我们能畅谈一下,那多好,上次你来信时由于我思想上很混乱,所以没有就一切正面问题展开辩论,当然,现在也很不成熟,也许暑假我会和风鸣去哈尔滨,到那时再辩吧!读了你的来信后被你的共产主义热情所感动,你永远是一个奇特的人,永远有着青春之火,这是宝贵的。
但是,同时,也深深感到我们两人在思想上相差太远了,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同意你的一些思想观点。
直到现在,似乎你还在迷恋大连工学院的“政治空气”,而我呢,真实的说早已把它打到我的思想垃圾中去了,我撤开了它,摆脱了束缚,又大步的前进了。
大连工学院不仅是一个宗派主义的王国,而且是没有什么自由可言的,那里的生活是心惊胆战的,也许只有如你这般性格的人才能过得惯,然而,从前我也不是这样吗?回想起我申请入党,似乎是一幕剧一样,我在扮演一个公式主义者,迎合人们的要求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渐渐对这些习惯了,一个人处在长久不动的思想境地,这种习惯就会在头脑中僵化下来,这原是不可怪的。
“自由”这是多么宝贵的名词啊!然而,在大连,却连影子也看不见,最近清华民主墙上贴了千张大字报,其中甚至有反对“黑名单”的,我当然不相信黑名单,不过,难道我没有感触吗?大连工学院实际上是有不少这类“黑名单”的,我把它打上引号,表示有别于国民党的“黑名单”,试回想一下吧!党支部有什么权利发动一些人整理别人平时的言谈,一次苑赫宗告诉我,党支部找了一些人,整理了一份关于风鸣的“材料”,试问这是干什么用的?教育吗?可是她本人连作梦也没有梦见过会有人写她的秘密材料,而且这是党组织的真是可怕啊!一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上一句什么话都有可能被不知不觉地成为材料,这是什么行为呢?当然,我也理解党支部的意图,他们并不是借此故意打击人;那他们干什么要这样做呢?只能说思想僵化了,教条主义把人们害成什么样子,而当时的我,听了苑赫宗的话,甚至一点也不惊奇,可见当时我也可悲到什么程度,事情并不如此了之,这分材料竟至送进我的档案,说起来真是可笑,干部们处心集虑,捕风捉影,不过别人就懂了。
谢浩、王学经之开除也是莫名其妙的,没有警告,没有记过,一次就开除掉,然而谁敢为他们讲话呢?王景标当然不敢,黄心倩有勇气吗?老杨哥更是明哲保身,至于我甚至还是一名小小的“勇士”虽然我心中有矛盾,毛主席说,开除学生是国民党时代的事,我们是不怕有反动思想的,一个人有点反动思想有何可怕?殊不知那些平日不讲话的人,他们又想些什么呢?你只能强迫一个人闭眼睛,但是不能强迫一家人睡觉啊,把别人开除出去,但有没有考虑到别人的出路呢?谢浩至今犹无工作,上次特地来京找于骁中竟不见??!!难道一个干部就是这样关心“人”的么?
由这里不难知道肃反在大连会搞出什么样子,于骁中曾反驳我,说连工肃反基本上是健康的,当然,对于他来讲肃反没有什么不健康的,可是,请听听群众的声音吧!肃反抓住了两个反革命(?),但是伤害了成百的好人,在斗争会上吵!骂!逼!那些粗暴的言词,狰狞的面孔,不仅把被斗者弄成老头子,而且是旁观者人人自危,做为一个组织竟然可以吓虎人,没有材料变认为有材料,讲话的人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斗争艺术”,结果如何呢?好人被损伤了,但是仅仅是损伤吗?是我们(当时的我也包括在内)人为的插下了仇恨的种子,当然,如果你当时被斗,你也会兴高彩烈的工作,就如你姐姐一样,然而不是任何人都如此的。协和医院肃反时一个跳楼自杀未死,但眼睛被振动出来而瞎了,成了残废,这次整风让他“提意见”,他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什么可说,我只说还我血债”,你当然会责骂他,但我却用全部的心灵同情他,我咀骂那儿的领导,你也许会记得当时的干部们是多么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而那些被斗的好人却奴隶不如,留校暂不分配一些人,让他们去各教研室抄写,描图美其名曰分配工作,可是只给助学金待遇,试问,有什么理由剥削一个好人(劳动改造却有薪水),在当时,马良,马啸不是那些人中的闯王吗?而甚至在史国顺等人被分配走的时候,对他们说:你们是反动思想,脾气不好所以才把你们关了一个时期(?!),真是活见他的鬼。
宪法上明明写着“通信自由”、“保证人权”,但是,宪法哪里去了?不仅监禁人,辱骂人,而且强看别人的信件搜查别人的衣物这是何等惊人的事!而当时却习以为常。想一想吧!肃反究竟带来了什么?如果说有一点成绩的话,那末错误,坏处是不只一百倍的,当然,我不知道一般情况,我说的只是大连,可是整个国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这些细致的情况,毛主席未必知道,所以他才总结了“大体还好,缺点不少”当然,从整个来看,他的分析还是令人心服的,而于骁中却说连工肃反基本上健康,则完全是骗人的鬼话。当然,肃反问题完全要由大连当事人负责也是太怨了,在整个政策上可能犯了不少错误,罗瑞卿也不例外,他曾搬用斯大林公式,教条主义真是害人不浅,“有反必肃,有错必纠”我不知道在大连贯彻得如何!究竟纠了什么错误!假如像于骁中那样的“基本健康但也有缺点”似的纠纷,那真是遗憾得很呢?
在选拔留学生问题上更是突出,白书记说“事实上党是相信每个人的,不过要挑选最好的”真是见他的鬼,我真不知道怕什么,过去国民党派到美国去的留学生也没有经过我们党员的审查,而且又在资本主义国家生活了多少年,可是,他们回来,我们不是照样地相信他们吗?照样把重要工作交给他们吗?那为什么对今天新中国青年却疑神疑鬼呢?大连工学院的干部思想僵化的程度是足以惊人的,一个思想僵化的人,看见猫也会怕的甚至会手足无措呢?难道不是这样吗?
大连工学院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民主,死板和教条,人们的创造力被束缚了,这种损失是不足以用金钱来计的,这次整风看来也很难改,如果不大批撤换掉一些干部我看是很难办的。
当然,其他学校中也有类似的问题,宗派主义是一种普遍的倾向,这是一株毒草,但这株毒草不同野草,野草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但是宗派主义却在毒害着党,腐蚀着党的事业,朋友,共产党员,向它展开勇猛地斗争吧!
请告诉我,你对“胡风”有什么新看法,我很怀疑,为什么至今还不公开审判,单凭三批材料是不足说成反革命的,可是当时有谁敢讲呢?
最近我的感触颇多,清华、北大民主之风强烈的影响了我,我被他们整风运动深深吸引住了,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自发地倾向于参加这个运动,如果我在大连,我会发表示公开演讲;我会张贴大字报,我会为反对宗派主义而彻夜通宵的斗争,并且,我将衡量我自己真正的觉悟程度,我将在这次运动中清洗过去由大连沾来了一些教条主义的污泥,而且,我也坚定地向共产主义思想前进,你也许认为这不和风细雨,是的,在民主生活严重缺乏的地方,和风细雨就是挡箭牌,但是,我只能有一颗激动的心弦,我只能暂时把自己忘掉去和清华同学一块呼吸,他们吸吸了我,我有时化费整个晚上去旁听他们自由辩论,化费整个下午去看他们的大字报,然而,我只能是一旁听者,我在这里是不能成为一个战士的,我希望善安能够成为一名战士,宗盛也能成为一名战士,从这个运动中受到真正革命的洗礼,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运动啊!但我怀疑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是否能获得足够地战斗的勇气,我写了一张大字报稿子给他们,请他们站出来,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会贴出去,因此,我只有向你求助,我认为你也是个十足的教条主义者,但是,你也是能洞察是非,并迅速接新思想的人,做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能清除自己身上教条主义的污泥,要知道,这种教条主义已经使你成为一个缺乏“个性”的人了,有了它,你就不会洞察事物,你会成为一个容易随世沉浮的人,这是我对你的意见,而且我认为这是根本问题。你的一切表面上的缺点根源都在此,回想一下同志们对你的看法吧!但是,你仍然可以是我的朋友,我们中间有党群之墙,可是,这种墙不高,不像和于骁中有一道铁壁一般,因此,我愿意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向你倾诉,也愿意和你争论,真理总是分辩清楚的,朋友,思想僵化是可怕的,斯大林就如此犯了错误,苏联人的思想就比中国人僵化,因为他们从沙皇的皮鞭到资本主义白色包围,几十年来,使他们习惯了这种气氛,习惯于服从,习惯于没有较大的民主生活,于是这种习惯就硬化了,可是这是不好的,这个缺点是可怕的。赫鲁晓夫在访问印度时遇到一个美国记者,那时他手中正好有一只小鸡,他对美国记者说:“写一篇文章吧!说布尔什维克又弄死了一只小鸡。”这样,就给这个记者增加了反感,一次他碰到一位美国工程师,他说:“我们来竞赛吧!看谁赛过谁。”而周总理去印度见了萨凡奇却说:“我们希望你到中国去看我们建设”这是多么不同的态度,赫鲁晓夫的阶级感情可说已僵化了,但伏老却不一样,他甚至和中国资本家接吻,这是一个伟人,就像我们的毛主席一样,在于骁中的身上,工人阶级的优越感也僵化了,至于苑赫宗,更是一个可笑的教条主义者。
刚才去听了清华关于肃反的报告,报告人很诚恳,但是他没有敢承认缺点是基本的,也没有敢说成绩是基本的,他的讲话是不能令人信服的,看样子大字报明天又会贴满的,我奇怪大连竟没有大字报,是僵化了呢?还是不敢,这里的完全不一样,清华出现了一张论胡风的大字报,小小的字写满十张,申述他们的看法,人民大学有学生到处讲胡风不是反革命,当然,到处都有人反驳她(她是21岁的女学生是中国青年报曾经批判过又道歉过的),社会主义阵地是坚强的反动标语也有,但并不引人注目,大多数是揭露“三害”的,不知哈工大情况如何?工大也算是宗派的小王国,你有没有开炮。
有不同意见可以争论,这对大连整风也有好处,告诉善安,我多想回大连参加整风,如果回大连,这一回我会成为真正的勇士的。
这次和往次不一样,希望你快回信,发表你自己的意见,如果你的信要传阅,我会很快寄去大连,我相信你会批判我的,那末,咱们来辩吧!
身体如何,要注意啊!我现在基本上尚好,整风运动唤起了我的热情,我心中从来没有如此热过,你对整风感觉如何?
有天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