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志谈到红色专家

武汉大学、程千帆

(原编者按:这个材料,是根据武汉大学政治学习委员会办公室所提供的材料选编的)

发表在本刊第3号的“同志”是一篇好文章。它反映了党内外人士大家都具有的迫切愿望:“培养起一种崇高博大的同志之爱”。

但徐懋庸同志代表大家提出的这个愿望,并不是没有受到阻碍的。过去如此,现在也还不能说完全不是如此。要培养这种“爱”,仍然需要一番努力。

目前,“人人相见呼同志”似乎比较习惯了。但这习惯的养成,也有它自己的一段艰苦奋斗的过程。在解放初期(在某些场合,一直到现在),我们这班所谓“高级知识分子”,是被党内外人士称为先生的,这表示尊敬,同时,也表示疏远。换言之,即孔老夫子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是也。以先生称党外人士的党员们,虽然不一定“读孔孟之书”,但却在“行先王之道”,有时不禁使神经过敏的人发生“内诸夏而外夷狄”之感。

谓余不信,有事为证:大概是在1950年,在我所工作的那个学校里,在某次集会上,一位化学家对一位担任领导工作的老党员说:“你平常穿得随随便便地,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倒是同志。”这句话当然缺乏“高度的思想性”,但也没有什么恶意,然而这位领导同志却登时勃然大怒了。他正言厉色地训斥说:“同志是个很严肃的名词,不能随便乱用。”于是,化学家扑了一鼻子的灰,群众则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大概是在1955年,在我们学校的一次新党员入党的支部会上,当那个被审查的人通过以后,一些党员当时就向他祝贺,说他今后是个同志了。这就使我们这些来宾先生不能不被迫承认:我们并不是同志,在许多场合,先生和同志这两种称呼,是非党人士处境的非常灵验的温度计。如果忽然你是同志了,那么你大概被认为是对劲的,如果忽然你又变成了先生,那么,你就赶快作思想准备吧,大概在目前或不久的将来,大小总得出点事儿。

然而,时代终究是愈来愈进步的,党对知识分子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愈来愈被党内外人士所拥护,中国六亿人民共同的社会主义事业终于排除了那些狭隘的宗派情绪。毛主席“正确地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指出,又更进一步地照亮了每个人的思想,我相信,徐懋庸同志所谴责的那种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大概不久总该逐渐成为历史上的陈迹了。

但有许多陈旧的或不明确的概念仍然在社会上流行,有些东西,对团结到敌人脚跟前的方针政策来说,仍然存在着抵触,对于发动全体人民献身社会主义事业的积极性来说,仍然是一种障碍,有待于继续研究改正。

例如:“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个提法,显然就包含了另外一个概念,即广大的非党人士都是普通材料制成的。在当初,这个提法,或许有某种理由,而在今天正继续使用,就显然是不科学的,不合于事实的。是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主要是决定于每一个人的革命实践,而不是决定于他有无党证。没有党证而全心全意地为社会主义事业献身的战士,何止千千万万,难道他们倒是普通材料制成的,而刘世吾、韩常新倒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吗?且不说这个提法不科学,不合于事实,就算真是如此,在中国六亿人口中,只有一千多万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而其余都是普通材料制成的,我看,将这个事实记在历史上,也不见得多么光荣。

当然,我们丝毫不怀疑工人阶级以及他的战斗先锋队——党在人民生活中的具有决定性的领导作用。但“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种自吹自擂的提法,多多少少使人感到有些宗派主义的排他性。这,在今天的革命形势下,不能不是一个过了时的概念,没有加以保留的必要。

从这里,我又联想到另外一个名词:红色专家。这个名词在辞典里还找不出。因此不能知道它的“定义”。推想起来,可能包含下列两个有区别的意义:第一,指持有党证的专家;第二,指力图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从事工作,来为人民服务的专家。

如果是指后者,那么,我想,现在中国的红色专家是不少的,这个观念也是能为大家所接受的。但是很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也是那一位不许非党人士称他为同志的老党员,曾经在我们的学校里对党员发表过他非常著名的演说,大意是勖勉青年党员们努力争取做个红色专家,这是很好的。但同时,他又非常精彩的说:那些旧知识分子,即使进步,也不过象半老徐娘脸上擦胭脂而已。当然,这位老党员现在也进步了,决不会再说这种怪话。可是,从报纸上所讨论的“先专后红”、“先红后专”、“专红并进”等问题看来,所谓“红”、就是指入党。那么,红色专家,显然是党内专家的同义语了。

把专家分为党内的和党外的,并没有什么毛病。但把党内专家称为红色专家而将党外专家归之于×色专家或无色透明的专家,却有问题。

我们知道:红色,在这里,并不是一个美学概念,而是一个政治概念,它是与白色相对的。红色代表无产阶级,而白色则代表资产阶级。

在中国人民中基本上已经只有工人、农民、劳动知识分子这三类人的今天,在全体知识分子已经以自己的知识来为工农服务的今天,我们有什么根据认为他们是非红色专家呢?这样的区分,除了削弱他们的积极性之外,又有什么其它的效果呢?

以有无党证来区别一个人是否红色专家,和以有无党证来区别一个人是否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一样,是不科学的、没有事实根据的。我们都知道:高尔基、鲁迅、郭沫若以及其它许多的人,并不是共产党员,但却是很杰出的共产主义者,名符其实的红色专家。

党员在任何时候都是人民中间的少数,否则党就会失去其战斗先锋队的作用。但马克思主义者却可以是人民中间的多数。如果不用党证来区别,则红色专家也必然会逐渐成为专家中间的多数,党当前的迫切任务之一,则是促成这两个多数的早日出现,而这,又是和徐懋庸同志所提出的“培养一种崇高博大的同志之爱”的工作有关联的。

凡是一切可能使党群关系不正常的消极因素,在今天,都有加以克服的必要,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和更迅速地解决人民内部矛盾,加强社会主义建设。“不贤者识其小者”,我们谈的问题,也许并不重要,看法也许是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但无论如何,这些问题是存在的,它需要解决。

为了祖国,为了世界上进步人类,让党和非党的全体人民,更加亲密的团结起来,在毛泽东的旗帜下,向社会主义社会大踏步地前进吧!(发表在“文艺报”1957年第7期)

原编者附:

程千帆历史简介(节录省人代会第一届第五次会议秘书处整理材料)

程千帆,武汉大学中文系教授,省政协委员,九三学社武汉分会筹备委员会宣传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出身于“世代书香”之家,1936年在南京金陵大学毕业,在大学读书时即与C.C.分子苏恕诚、李永懋、高明等关系很密切,曾担任过C.C.主办的反动刊物(大道旬刊)的编辑,1935年夏天,C.C.分子为了扩大反共影响,曾组织过一次“南京大学生江西考察团”,程千帆自费报名参加到九江、南昌、瑞金等地去欣赏国民党的剿共伟迹,事后还曾写文章对蒋介石匪帮大加颂赞。1936年秋金大毕业后,参加国民党,在1938年到1949年曾追随国民党特务头子中统局局长叶秀峰,做他们的私人秘书。程千帆与C.C.从1933年起一直到1949年共计有16年的深厚长久的关系。这就使得他在脑子里扎上了反党的根苗。几十年这个根苗就一直在他脑子里生长,解放前不久,他曾骂共产党与国民党是狗咬狗。但刚一解放,他却表现得特别积极进步,事事左倾,迫切要求入党,当然这只不过是投机而已,他曾私下说过:“只有入党,才能掌握实权”,入党不成,又在“三反”思想改造时受到了批判,于是,与党就更结下了深仇大恨,可是他表面上却是伪装进步的,他自称为红色专家;在会上,在文坛上,招摇撞骗,几年来,居然攫取了种种要职,迷惑了不少群众,他自己也就忘其所以了。

直到这次大鸣大放中,他的真面目才算彻底的暴露了出来。他恶毒地攻击党的领导,他说党与非党的关系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他说我们党有两种是非标准,对党员是包庇,对群众是虐待,说什么党成了党员的亲娘,群众的后娘。他要取消高等学校党的领导,他说民主党派是陪嫖伴赌,他攻击党的积极分子,说他们是吹牛拍马的小人,他提出入党要五术,想割断党与群众的联系。

他反对社会主义革命,他诬蔑我们过去的五大运动都是“捕风捉影”,是“违法乱纪”,他骂思想改造“三反”的成绩“伟大个屁”,说思想改造是一场宗派斗争,肃反是大规模的“政治迫害”,把宪法践踏成了一张废纸。他公开为胡风反革命集团辩护,他硬说:“成绩是主要的,缺点是次要的”这个公式已经过时。

他崇拜美国的资产阶级的民主,诬蔑苏联和我国连民主的形式也没有,他说中国农民没有民主的要求,党员可以随便违法乱纪。他反对我国的人民民主专政制度,他说人事处是警察特务机关,是封建的黑暗的腐朽的小王国。

他指挥右派分子向党进攻,他不但在武大校内大放,而且在校外到处煽动,企图通过整风把党搞垮,他被右派们称为武汉市的反党炮手,武汉大学的右派元帅。

 来源:《右派言论选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