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说一件这样的事：我省第一届戏曲会演时，戏剧家田汉同志在开幕式上的发言，谈到文艺需要阳光和空气，谈到希腊时代是民主的，所以希腊的戏剧很发达。他批评了河南戏剧界民主空气不够，又提出希望大家大胆发言提意见以求解决问题等等。他的发言在会刊发表时，这些部分均被省文化主管部门的同志删去了。删去的理由是：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而希腊时代是奴隶社会，如果说希腊民主，意即我们不民主，难道说我们现在还不如希腊时代吗？理由甚是堂皇。事情发生在省的文化主管部门，又是在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政策半年之后，闻之令人气愤。但当心平气和时仔细思考思考，不由从中悟出点道理来了。
据了解内情的人说，田汉发言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所指的。河南省这些年来老艺人不受尊重，优秀的戏剧遗产继承不下来，某些只许一花独放的文化干部，强迫少数剧种改唱豫剧，有的剧种几乎被消灭了。这些现象是相当严重的，但是，这些领导部门的同志不习惯听反对意见，不愿叫别人“鸣”，对我们今日的社会只许说好不许说坏。看来，他们对我们的社会真可说是“忠心耿耿”的了，其实是对现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主观地推断，成绩是基本的，缺点是存在的，而错误是个别的，何况犯错误（例如强迫越调改唱梆子）的干部也还有他们的理由（据说可以多卖票）。如此一加解说，原本问题很严重，结果也许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至于对某些不平之鸣，有些同志的看法是：新社会如此美好，他还要发牢骚说怪话，牢骚怪话属于发言者本身思想有问题，而不是实际有问题，因之我们领导部门可以不考虑这些意见。
不闻不见天下是否真能太平无事，这样忠心耿耿是否真能卫护我们的社会，这是不需参加解释的。听说不愿叫“鸣”“放”的理由之一，就是怕“鸣”“放”以后会天下大乱，原来无事却让“鸣”“放”引出事来了，“鸣”“放”以后意见纷纷事情更难办了。田汉发言中叫大胆提意见之句被删去，理由就在这里。我想这些同志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果倒置起来，不敢面对现实。我们社会制度是优越的，但是还存在着各种矛盾，单以戏剧工作而论吧，演出水平与观众需要有矛盾，剧作者与演员需要有矛盾，文化干部思想赶不上形势发展与实际工作需要有矛盾，也还有先进与落后的矛盾，领导与被领导的矛盾等等，这些问题不解决，它便永远存在着，即如不许说出来，也不等于没有问题，有问题才会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也不会由于别人提意见而引出问题来，如果真能引出问题，那就说明早已存在了问题，不过领导还未发现而已。有问题就要解决，解决了才可以把工作推进一步，把社会推进一步。何况不少事情是非曲直还不是一目了然，还必须通过争辩才能越辩越明最后找出真理来。但我们的某些同志却怕别人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许别人说出自己的意见，从他们主观愿望来说，是想卫护我们的社会利益，殊不知不许提意见只能使小意见结成大问题爆发出来，不许说坏只许说好，就无法推动社会前进，想卫护我们社会而恰恰不能起到这个作用，相反的却起到障碍前进的作用，事与愿违，恐怕也是这些同志们始料所不及的吧。
事与愿违，也还有一个生动的例子。据说某地区某文化干部，认为包拯既是好人，涂上黑脸形象太不美观，他别出心裁，强迫演包拯的演员开成红脸，满希望如此会受到群众欢迎，对群众进行些好的教育。谁知红脸包拯一出场，观众大哗，他们说包公是黑脸而且眉头上有个白色的月牙，坚决不要红脸包公。戏唱不下去，红脸包拯无办法只好下台另让黑脸包公出场，才算了事。这件事足够引起教条主义者深思了。你如果只依靠你主观上那一套逻辑办事，或以个人爱好代替群众爱好，不考虑群众的习惯与爱好，强迫群众接受，势必遭到失败。据说不叫包拯开黑脸是文化部的指示，不过不久就纠正了。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党的政策，也是群众的要求。春风吹来，草木都要生叶开花，这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的，但是也还必须看到：要“鸣”要“放”，还需要斗争！
（《奔流》1957年6月号）
来源：《苏金伞右派集团言论与作品》（河南省文学美术工作者联合会，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