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傍晚，我们到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曹绍濂先生家作客，请他谈谈关于当前鸣、放中几个问题的意见。我们和曹先生过去就很熟，谈起来非常随便，可以说是一次访问，也可以说是一次师生间的交谈。
谈话是从武大最近几天鸣、放的内容开始的。曹先生告诉我们，最近群众提的意见多半还是一些人事安排，评级评薪，生活福利等等问题和对一些党员的作风的揭露和批评。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些细小的琐碎的事情，但，也就是在这许多具体事情上引起了群众对武大党组织的极大不满。过去负领导责任的党员，业务和理论水平都不高，常常引起物议。尤其党委副书记人事处长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平常不联系群众，有时星期天群众想找到他家里去谈，他总是出外钓鱼，有意逃避，有时甚至说：“我反正不懂，和我说没有用。”因此不满意于他的人更多。曹先生说：党是光荣的，正确的、伟大的，我们相信党，尊重党，他们是党派来的，我们也尊重他们，但是要他们领导好这所学校，那是不可能的。
“武大的这些问题是因为党员思想作风不好产生的，还是制度问题呢”？我们等曹先生稍停顿时插问了一句。
“肯定说主要的是制度问题”，曹先生坚定地说：“如果党员思想作风好一些，可能矛盾少一些，但是，学校还是办不好。党报本不应该派这样水平的人到高等学校来。这些人不懂业务，理论水平也不高，加上功臣自居，骄傲自满，又不努力学习，有的人生活还腐化，光靠党员的资格吃饭，怎么能行”？
我们接着请他就目前高等学校讨论得很热烈的党委制，这是教授治校问题发表些意见。
“我看这两种都不好”！曹先生说：“党委制肯定是要不得的。参加党委会的是哪些人最多呢？第一是老干部，他们文化低，对于教学和研究工作更是外行；第二是年轻的党员教师；他们有热情，但没有经验。这些人组成的党委，要领导这样庞大、复杂的一所高等学校，怎么可能？教授治校也不好。过去有些大学搞教授治校，只决定聘请教员和教学行政上的重大问题，事情很少，开会也很少。现在问题太多了，至少每周都得开一、两次会，我们要专心于教学和研究工作的人，那怎么吃得消”？
“那么用什么办法来领导”？曹先生微笑着接着说；“我认为只需派一个水平比较高的党员来担任校长，其余副校长，可就地取才，在学校中选择有经验。有能力的人来担任，具体领导教学和研究工作。党员校长只掌握政策和领导政治思想，违反了政策，他可出来过问，没有违反政策，他就不用管。这比如行船，他只看好罗盘，指示方向就行了，至于怎么开船，怎么转弯，怎么靠岸，他都不用管，应交给船员们自己掌握。”
话题转到了武大党组织的宗派主义情绪和其产生的原因，进而谈到民主的问题，我们征求他对于民主集中制的看法。曹先生说：“我最反对说民主集中制只是马克思倡出来的，其实资产阶级政治学者倡导民主时，也特别强调领导，领导就是集中。事实上资本主义国家还不都是有民主集中制吗？集中是手段，没有集中，民主权利怎么行使？问题只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主范围狭窄，只限于资产阶级一个阶级的民主，而我们的民主是广大人民的民主。”
接着，我们说目前有人提出我国的人民民主专政实际上只是共产党一党专政，要求曹先生谈一谈自己的看法。他笑着说：“这问题很难讲，那要看从哪方面说，只从执行政策方面来说，尽管有党外人士参加政府，共同执行政策，也体现不了人民民主专政，必须从决定政策方面来看。这就是说，在决定政策时，党外人士是怎样和共产党协商的，如果共产党事先做好了一套，交给党外人士照例通过，那仍旧是一党专政，如果党外人士在决定政策时，能够真正参加意见，那才是真正人民民主专政。现在的人代会是有些问题的。例如武汉市的人民代表有时有四分之一的人不出席，某些人业务丢不开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是主要原因还是对于出席不感兴趣，这当中必有问题存在。当然，这一切都是技术问题，如果感到不好，可以换个办法。”曹先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又转到党员水平问题。他说：“主要问题还是干部问题。斯大林说：干部决定一切，我们全国有—千二百万党员，我看水平高的不到二百万，老党员中农民出身的很多，文化非常低，很多解放后入党的，质量也不高，全国这么多单位，一处派一个水平高的党员就很困难。应该赶快提高党员的水平，并且在今后发展组织时，应切实注意质量，发展真正的优秀人物入党。”
最后，我们特请他谈谈对长期共存，互相监督方针的看法。曹先生说：“党的方针都是根据实际需要提出的，根据我的体会，民主党派确实有很大的作用：第一是反映情况。群众有些话不愿向党员谈，不愿在工会、行政会上谈，都愿在自己的组织里谈，同时，我们向党反映情况是代表组织，由组织负责，也就没有顾虑。第二是对党开展批评。第三是为党贯澈政策。但是这方针是否能真正不变呢？我听到两种反映：一种认为民主党派的存亡既然不决定于他们自己，而是决定于党，今天党需要民主党派，就说长期共存，以后如果一旦不需要时，也可以收回这句话。另一种反映是认为即使民主党派真能被允许长期存在，但是年轻人都不愿参加，特别是民革，现在的成员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了，老的死了，后继无人，岂不自然消灭了吗？因此，要真正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还得要求党对于民主党派发展组织，给以大力的支持。”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半钟头的谈话中，曹先生一直十分热情兴奋，时而站起，时而坐下。这时，声音有些嘶哑了，曹先生白天忙一整天，我们怕过于劳累了他，虽然还有许多问题希望他谈谈，但也不便久留，只得告辞出来。（长江日报记者茂舒公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