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谈一谈鸣放问题，现在通过鸣放揭露的矛盾比较多，这样是否鸣放就很够了呢？鸣放的目的主要是改进工作，纠正缺点，这就应当把矛盾和错误的根源挖掘出来，这才是治本的方法。另外，还要针对这些根源提出解决的办法，这方面的鸣放也是不够的，现在的鸣放还停留在表面，人民日报大字标题登载讨论已经深刻化，我不同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主要是有顾虑：知识分子几年来内心里受到各方面的压抑，还不能把心里话全盘托出来；另方面，有些问题不够明确，党组织也没明确表示态度。
共产党产生错误的根源，如果仅仅停留在思想上检查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这样还是不行的，因为谁能保证今後下再重犯呢？我看，应当有一种人民监督的制度，领导者再犯，人民有权利制止他。而且这种检查，首先应当从最高领导开始——我所说的最高领导是党中央。因为党中央犯了错误，危害性更大。
党中央的领导思想是否有问题，我发表一些看法。我认为，党中央领导思想某些地方有僵硬化的表现，把一时一地的现象看成是永恒的、无往而不利的。这种僵硬化的表现，我举一些例子：
关于政治和生活的关系问题：先谈谈民主到底是手段还是目的，按照某些党员和领导人的说法，民主是手段，我有不同的看法。我认为，如果民主是含义只限于各项措施，如选举方法，开会的形式等，这当然是手段；但民主生活不止于这些，如像人民要求表达自己的愿望，也就是言论自由等，我认为就不能说是手段，因为它本身就是人民生活的一部分。假如把民主仅仅看成是手段的话，就可以剥夺人民言论自由的权利。这也就联系到生活是为政治服务，还是政治为生活服务的问题，我认为政治是为生活服务的。因此，“一切为政治服务”的口号就值得考虑。现在在很多地方，强调整体过分忽视个性发展，对个人利益重视不够，为了达到政治目的不择手段等等，我看都是和这个口号有关系的。
毛主席在一篇文章中说，社会科学是阶级斗争的结晶，我看这句话有问题，似乎把一切东西都归结为阶级斗争。社会科学的内容是丰富的，不能拿阶级斗争概括全体，阶级斗争只占据一部分，从整个来看，还不是十分重大的一部分，把一部分化为全部分，就是思想僵硬化的表现。
毛主席在矛盾论中说，没有什么事物是不包含矛盾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在这里引用了恩格思和列宁的话，在物理学中阴电和阳电是矛盾，在数学中正和负是矛盾。当然，把这些称作矛盾也未尝不可，可是这种说法对学科学的人有什么启发呢，反而使人莫名其妙。
许多不正确的措施，和思想僵硬化有关系。此如肃反时什么也不顾，把阶级斗争看成是超过一切。领导思想僵硬化，下面也就有僵硬化的表现，教条主义就是这样产生的。
现在我再来谈谈几个具体问题。
一、贯彻民主的问题。有些观念应该澄清。关于民主与集中，有人说过去集中多民主少，以後要民主多些集中少些。这种说法似乎把民主和集中对立起来，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民主和集中没有对立的成分，如果人民群众所表达的意见不加整理，考虑和集中，这种民主就没有什么意思，而是一团糟，只有在集中基础上的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
关于资产阶级的民主和无产阶级的民主，也需要澄清一下。资产阶级民主和无产阶级民主是有区别的，但是在阐述这个问题时，不能用名词加帽子，因词害义，提出民主要求就扣上资产阶级民主的帽子，而要看是真民主还是假民主。
有人说极端民主和百分之百的民主不好。既然民主是好事情，能做到百分之百，为什么要做百分之九十五。真正的民主，百分之百比百分之九十五好。极端民主这个名词的含义也很含糊，有人极端民主是无政府主义，其实在座的同志和全国人民没有不要政府和一团糟的思想。
民主制度一定要用法律来保证，不能仅仅由党中央和某一人来保证。同时，衡量民主的尺度应该用尊重人权的程度术衡量，人权得不到充分尊重，就说明民主有问颁，过去人权尊重不够，正是民主不够的重要原因。
二、肃反问题。
有人说肃反谈的太多了，我认为谈的太少了，应该大谈肃反。谈肃反的目的，有人吐吐苦水，要求道歉，如果仅仅为了这个，少谈也好。而我认为，通过检查肃反工作能发现很多根本性的问题。
①以党代政的问题。谈肃反不能只从“肃清反革命分子”的标题上看好不好，而应该看怎样肃法，肃了那些人。肃反中，不但以党代政，而以党代替了司法、立法，肃反中每个党员都是法官，甚至比法官还厉害。请问，党员当法官是谁给的权力？党中央提出肃反界线，一个党怎么可以制定法律呢，谁给的权力？这些是原则性的问题。
②通过肃反，可以看到对人权的藐视。有人没有问题，没有犯法，为什么剥夺人身自由，进行家庭搜查，人身搜查，人身污辱。这也是非常原则性的问题。从古罗马的法律开始查一查，那有因为“怀疑”就可以侵犯人权的规定？
③肃反的错误不是局部的。现在很多人说，全国的肃反成绩是主要的，只是我们单位缺点是主要的，既然全团各地都这样讲，全国这个名词也就成虚无飘渺的东西了，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党中央提出，反革命分子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五，这就是说六亿人口中有三千万反革命分子，去掉一半小孩，成年人当中就有百分之十是反革命分子，农民整天种地，反革命很少，可想知识分子中的反革命分子将达到何种程度。是否有百分之五呢，不是的。但这百分之五却起了指导作用，我认为党中央在领导肃反工作中犯了错误。
④当群众发现肃反中很多问题时，他们却无能为力。正像斯大林的错误一样，苏联人民看到了，也是无能为力，这说明在制度上有问题。
我再谈谈今後应当从哪些方面着手改进。
一个非常重要步骤，要健全法制，使宪法每一条文都要得到具体实施，不允许任何党派置于人民之上，以致于在执政党犯了错误时，人民无可奈何。开展民主政治，如像选举法是否恰当应当考虑。我主张全国人民代表由人员直接选举，并且应有竞选制度。现在选举代表是工作积极的，但是他能在政治上代表我吗？一层一层地选上去，他的代表性是值得研究的。
应当贯彻宪法的结社自由，允许成立一些新的民主党派，在不违反社会主义原则下进行活动，可以下把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作为第一条。因为党派是独立的。
我觉得应该澄清一下关于修正主义这个概念，我认为如果修正主义解释为说的是社会主义，而做的不是社会主义，这样解释修正主义我没有意见。可是，仅仅因为看法上一两点不符合马列主义，这不能说是修正主义，囚为社会主义没有理由叫马列主义来垄断。
说胡风是反革命不能令人信服
胡风问题，我很奇怪，两年多前，报纸上整天整版的登载，说是反革命，但不能令人信服。我接触的一些人，也都感到很奇怪，搞不清楚，可想全国不知有多少人也在怀疑这个问题。可是，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全国政协会议上，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问题，把它加以澄清。这也反映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即人民代表是不是在每一个问题上都代表了人民的意志，值得深思！报纸上也没有登载这方面消息，也许是有苦衷的。胡风是否是反革命问题，应该展开争论。我跟他非亲非故，因为这不但是胡风一个人问题，而在于它牵连到许多人问题。
执政党的地位应该弄清楚，执政党就是执政党，不能代表一切。我相信反对共产党领导的是少数的，是极少数的，我本人也不反对。但是领导含义要清楚，不是无所不包，否则我就反对。执政党应该是在人民监督之下的，这样，如果有破坏宪法的行为，人民会看得很清楚，不致让它蒙蔽起来。
虽然法律上没有规定见解不同应当歧视和打击，但是事实上是受到无限的歧视和打击。例如，不进步，和领导看法不一样，就到处受到排斥。这东西应从社会结构里去掉。
司法工作是最严的工作，不能凭感情冲动去做，但是肃反就是凭感情冲动去做的。
（六月九日辽宁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