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南日报》记者的谈话

云南大学、秦瓒

(秦瓒:云南大学教授,原经济系主任,“九三”学社昆明分社筹委会主任委员)

造成群众关系不好的原因

昨天下午,记者到云南大学教职员宿舍,访问了“九三”学社昆明分社筹委会主任委员、云南大学经济系教授秦瓒先生,他向记者畅谈了关于目前所以造成党群关系不好的种种原因。

首先,秦先生谈到,最近他在校内校外参加了许多会,许多意见都提过了。他说:如果再勉强提,结果不是夸大事实,就是吹毛求疵,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今天想谈的,是党群关系所以不好,除了大家已经谈过的,由于党员骄傲自满、自高自大、宗派主义、官僚主义、主观主义等等原因以外,我想从另一方面来看,从一种制度、办法上来看。

下面就是秦瓒先生的谈话:

解放以来,我们很喜欢搞运动。运动是必要的,如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等等,取得很多成绩。但是运动搞的太多了,爱国卫生、绿化、除四害、教学改革、科研………这些也都来个运动,就值得考虑。所谓“运动”就很难持久,一阵风过去了,但有些事情不是一个运动所

能解决的,如前面说的那几样,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一搞运动,就要造成气氛,就难免感情用事;一动感情,就容易出偏差。

思想改造是唱戏肃反是捕风捉影

如思想改造、肃反等就出了许多偏差。陈复光先生说思想改造里,有“加工”思想,我觉得不但是“加工”,简直是“唱戏”,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拿肃反来说,最初,说云大一定有反革命,到系里,就成了系里一定有反革命;到小组,就成了一个小组里有反革命,可是一个小组里只有七、八个人,弄的大家都很紧张,但谁也不敢说“不见得”,因为这样说违背了原则。连我这个肃反运动里的积极分子、领导之一、整人的人,也背上包袱。那怎么办呢?就只好捕风捉影了,本来是要“老虎”,结果是把狼、狗、猫都打了。譬如,今天有个人写了一篇材料,大家就拿过来逐字逐句地加以推敲,完了象“诸葛亮舌战群儒”一样地给他分析,其势已经形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这次整风,大家给李付校长提意见,有的甚至发气、骂。我一方面很同情这些人,因为他们受了委屈;可是我也同情李付校长,因为肃反时也不是李付校长要那么搞的,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肃反怎样?成果固然是有的,但成本确实不小,就拿我们学校来说,十分之三、四的人都背上了包袱,弄得大家都不团结了。肃反以后,我的朋友、学生有些见我都不说话了。

这“墙”和“沟”将来也消灭不了

这样,就造成了“墙”和“沟”。我觉得,这座“墙”和这条“沟”,不但今天消灭不了,就是将来也消灭不了,所以,肃反运动要以成本和收获来衡量的话,到底怎样?我是有这样看法的。

因此,对“运动”我常常这样想,是否拿“风气”来代替“运动”这两个字不更好吗?凡事领导带头,被领导跟着学,结果成了风气,如最近提倡领导干部参加体力劳动,这很好,我希望它别又成为“运动”,几天就过去了。其他,如绿化、除四害、增产节约、科学研究等等,我认为也都是应该

成为“风气”。

这次整风,有人说:从前搞三反、肃反是狂风暴雨,这次共产党整风就是和风细雨。这话是讽刺,我不同意这意见。我觉得过去有偏差,现在应该改,党员也是人,粗暴是不解决问题的。依我看,思想改造运动过去,大多数人一年以后,仍是“依然故我”。如果人人都想学马列主义,自觉自愿改造思想,感到不学跟不上实际,也不能工作,不能生活了,成了一种学习风气,效果就会好。

总之,该搞“运动”的应该搞“运动”,不过,在发起一个“运动”的时候要慎重考虑。我觉得,有些东西用树立“风气”的办法比搞“运动”好。

人事大权不能由党包办要听听民主党派的意见

第二是人事制度。我觉得党群之间造成“墙”和“沟”,是与人事制度有关系的。人事制度都是由党员来掌握,人事大权完全由党来控制包办。在刚解放时,阶级斗争很尖锐,人事制度不严格些,容易被敌人钻空子,这样做是必要的。现在阶级已经消灭了,人事制度就应该放宽。如我们学校的人

事制度几乎成了保密制度,有的系派一助教来,或调一助教走,系里根本不知道,分配学生也是如此。搞人事的多只看政治不重视业务,把学机械的弄去当会计、学经济的当传达,所学非所用。这些也不能怪搞人事工作的人,他们也是忠心耿耿的,就是制度有问题。做人事工作的都是党员,他们接近的都是党、团员,接近的多,了解的就多。古语说:“知人善用”,因此,遇到什么事情,首先就想到党、团员,所以我说是制度问题。

我觉得人事制度应该改良,但也不是不要党来领导。我的意见是要把制度放宽一点,民主一点,公开一点,听听民主党派的意见,听听群众的意见。这样对消除“墙”和“沟”有很大好处。

专听党团员汇报结果以讹传讹

第三是汇报制度。说到这里,秦先生笑了笑,说这个也叫制度不大恰当。把制度加个引号吧。接着,他又说下去了:过去在学校里有这种情形,反映情况的都是党、团员,不管你一举一动或说句话也好,党、团员经常汇报。党、团员汇报也不错,但专门听他们的汇报,不听其他人的意见,被汇报人的意见,就成问题了。结果是“以讹传讹”,一句话错了就造成隔阂。有时,几个朋友在一起谈天,来了个党、团员就立即哑然。这是为什么呢。怕汇报。其实,对知识分子说的话不要太认真了,时常是人家说一句,跟着应和一句,毫无政治用心。所以,听汇报要审慎一点,再多听听民主党派和群众的意见。

汇报不能取消,但要灵活掌握,从多方面听,就可消除这种隔阂。

协商方式用的多了,表决方式用的少了

第四是协商制度。解放以来,一般会议都采取了这个办法,取得很大成效。跟协商制度对立的是表决制度。这两个制度我们都用,各有长短。现在,好象协商用的多一点,有时,协商反而不发扬民主了;因为发言的人有轻重,一个首长或是党、团员的发言,往往比十个人发言的力量还大,真是“一言九鼎”。

举两个例子吧!有一次我们学校评薪,有一个教授评为三级,小组里全体同意,忽然进来一个党员,两句话,就把原来的都推翻了,评为四级。在政协会上也是如此。有时,各民主党派七、八个人的意见都一致了,一个首长一句话或一个表示,风就变了,原来的意见全没了。

所以,我觉得协商用的多了一点,应该什么场所用协商,什么场所用表决;有时协商发扬民主,有时表决发扬民主。

最后,我想简单地谈几句法制问题。解放这多年以来,法制还没有搞全,民法、刑法、行政法都还没有建起,这样做事就没标准,就难免不犯主观主义。一个法官判案,没法律根据,怎能不犯主观主义?如果说,刚刚解放,我们对社会主义法制还没经验,可是现在已经七、八年了,还有苏联和各兄弟国家的经验参考,应该快一些建立起来。(云南日报6月7日第一版)

来源:《右派言行集(上集)(全校教职工中部分右派言行)》(中共云南大学委员会,一九五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