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7日讯 民盟候补中委陈新桂最近在社会主义学院举行的座谈上就“对过去几阵暴风雨的批评和建议”为题发了言。下面是他的发言全文:
过去几阵暴风雨的运动,是制造矛盾的重大原因。可是现在还有人不敢谈,有顾虑,一是怀疑党的整风有多大作用,二是还怕将来的运动会报复,这种怕报复的顾虑是有根据的,谁能相信不报复呢?
我指的几阵暴风雨,是指三反,思想改造,因胡风问题而引起的肃反,限于对知识分子所起的坏作用。对这些,我个人的亲身感受是不多的,主要是从朋友的交谈,业务上的接触而来的。
我首先声明:贪污、浪费、官僚主义应当反,旧社会带来的旧思想应该改造,反革命应该肃清,但过去的反法、改法、肃法是不对的,说“成绩是主要的,缺点是个别的”这种结论,是不科学的。
这几次暴风雨的毛病缺点是很多的。总的说来,最严重的是助长了唯心主义,推销了唯心主义。
马克思主义是主张具体分析,实事求是的。可是在暴风雨中,一向是宁左毋右,领导思想就是这样,起初总是防右,到运动搞完来纠偏,问题就出在这里。领导思想上首先认为这是阶级斗争,因此斗争的手段不限于思想意识,而且带有强制性,总是把被斗的人想得越坏越好,斗争得越狠越好,在这种情况下,不发生偏差才是奇怪的。三反时,事先规定老虎数在25%,但打的结果,北京的财经部门才最多是2%。有人说,这是有计划的盲目。这是违反马克思主义的。这种斗争的方式,是依靠群众的直接行动,这种斗争方式,我想不通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产物,而不是群众自发的产物。让群众自发的去斗争,领导无法掌握,群众丧失理性,必然出偏差。这种斗争,不象打坏了一张桌子,撕破了一件衣服,可以补起来,它伤了人们的心,是补不了的。在运动中,领导小组如果左了,只批评是急燥,如果右了,就批评是丧失立场,谁愿意丧失政治立场呢?宁左毋右,这是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不是否定一切的。可是在思想改造运动中,是否定一切,所谓“丢掉包袱”,这是很不科学,违反马克思主义的。应该是打开包袱,加以选择,好的留下,不好的丢掉。批判是含有分析的意思。全部否定,连资本主义的科学技术也否定,生物学只许讲米丘林,不许讲摩尔根,这种改法,恐怕也不见得合乎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认为客观实在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在反胡风分子时,说反革命大约5%,但没有规定那是反革命、坏分子的界限。肃反的高潮是在1955年,到1956年2月,毛主席说是有2%,不久前邓小平在清华大学的报告说是1%,上海市委统战部长刘述周说是0.7%,到底那个数目是正确的?这不是做生意,多一分少一分没关系,这使多少人流眼泪,生命攸关。有人说,反革命的百分比少了,是因为十人小组把界限放宽了。这就是问题。十人小组是在肃反后一年才成立,为什么不先制定界限呢?这是否是马克思主义的作法,太值得研究了。
马克思主义是相信客观真理的,因此反对马赫主义,反对实用主义,反对胡适。但在暴风雨中,刚好是用了胡适的“大胆怀疑,小心求证”的办法。浙大一个教授说:一声大胆怀疑,其株连之广,不下于东林学案。马克思主义看问题要深入本质,可是在运动中,就是把假象当现实,把少数所谓积极分子的意见,看作是群众全体的意见,许多错误的处理,就是由于这样。
建国以来,各处都在学习马列主义,但收效不大,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些运动违反了马克思主义,使人在学习马列主义的时候,很难联系实际、想通问题。
这些运动,是有一定成绩,但比较起来,副作用太大,代价太高。三反,是否把贪污反掉了呢?贪污的少了,这牵涉到财政上的监督,生活、就业问题的解决,这些是第一性的东西,生活问题解决了贪污就少了。浪费、官僚主义是否反掉了,每人都可作答复。思想改造,是否用斗争可以改掉,有多大效果,很可研究。李景汉教授在思想改造中第一次作辩白,遭到打击,第二次他包下来,就通过了,这能改变思想吗?陷害了人,不许人辩驳,说是“无则加勉”,说人是反革命,如何“勉”法?潘光旦在三反中是斗争重点,最后用了他爱人、儿女哭的办法去劝他承认错误。三反后,他钻线装书,不说话,人家说他改造好了,这不是笑话?潘是图书馆主任,图书馆里有反动的书,这有什么不可以?现在已经揭开盖子,潘还是不讲话。这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还有“立场主义,条件反射”。这几年,讲立场,不讲观点、方法。无产阶级的立场,唯心主义的观点方法。立场主义是相当害人的。许多人在斗争人的时候,动机不一定坏,但是只顾了所谓‘立场’,好事做坏。川大一教授,在批判封建思想时,说了“乾嘉诸老”的话,一个学生听了,把它写作“钱家诸老”,说这个教授,还对封建人物尊敬,领导上还是支持这个学生,说这个学生反对封建主义的立场是正确的,写错了字没关系。这样的改造方法,是唯物的吗?
“条件反射”,许多人看到运动一来,就紧张起来,专门找人家的毛病,看领导意图,动不动把思想问题提到政治问题上来。最近人民日报对×××发言的按语,完全是“条件反射”,认为人家说,恩格斯去世以后,马克思主义没有发展,这就是反马克思主义,反革命。
还有,人为地把人分成等级:党员、团员、积极分子、落后分子,形式上没有这样说,实际上有,造成很坏的影响。毛主席在“关于领导方法的决定”中,对积极、落后是比较的说,而且着重团结教育。在运动中所谓涌现出的积极分子,以他人的痛苦作垫脚石,谁也不敢惹,而取得领导宠爱。许多盟员老教授说:“他们是靠积极吃饭,我们是靠业务吃饭”。这种俊杰之士,在旧社会也有,而为人所不齿,在今天却取得合法地位。所以我称这种现象是败坏社会道德。
运动以后,心口不一、唯唯诺诺、阿谀逢迎,成为相当普遍的现象。最可怕的是,领导上明知有人假公报私,还是给予支持。一个党员同我说过:这是应当的,应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是可怕的。
1955年底,一个盟员告诉我,他以前是被看作落后分子,现在是变成积极分子了,我问他怎么搞通了?他说我找到一条规律:现在只有两种人,要就打人,要就被打,与其被打,不如打人,所以他积极了。我说这是法西斯思想。这种现象是可怕的。在运动中,彼此都说假话,彼此都是违心之论。
最后是造成六亲不认,党内党外都是如此,甚至夫妇之间。所以许多知识分子感到是“苟全性命于乱世”、“邦无道则隐”,改唐句为“四顾无知己,比邻若天涯”。为什么会这样?是经过惨痛的教训。六亲不认,对社会主义建设,人民内部的团结是不利的。今天是只有政治上的一致,而没有精神感情上的一致,正如柏油路一样,柏油下面是碎石,一遇震动就破碎了。
要是问:民盟是知识分子的政党,它在知识分子中做的工作怎样呢?民盟是党的助手,是充当打手,火上加油!
对于过去的运动,还要反对几种说法:
一种说法,那是阶级斗争,必须暴风雨。最近有人对我说:共产党整我们就是狂风暴雨,现在整党,就要和风细雨,难道党员是亲儿子,我们是后娘生的?我说不对,狂风暴雨,是不分党内党外。但这反映了不满情绪。有无其他办法,值得研究。有许多方法嘛!三反,思想改造,都是人民内部的问题。镇反以后,1955年的肃反,是肃清潜伏的反革命,它不能象镇反那样做法,是要更细致复杂的工作,如果用司法力量,有什么不可。有人举苏、匈为例反对这种做法。苏、匈的错误,是他们的保安部队,无法无天,政府和党都管不着的太上皇。
“难免论”。主要是根据毛主席说的革命不是做文章,不是绣花,说“矫枉必须过正”。“矫枉必须过正”,陈叔通已经批驳了。毛主席是在二十年前“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的,现在形势变了,用这种话来辩护,是没有道理的,是为官僚主义辩护。
“个别论”。这是不看实际的鸵鸟式的看法,这只是安慰自己的社会主义良心而已。
下面是我的建议:
(1)把暴风雨中遗留下来的问题,作为党整风重点检查之一。如果不谈,是大大的缺陷。
(2)党对过去的运动是否有总结,我不知道。有必要进行一次深入的总结工作,在报上发表,让人民讨论。好处有:可使干部提高认识,指出了偏差,使人心服?中国的经验,对越南等国也有帮助,可以少走弯路。
(3)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把调查肃反的工作做好,是一大贡献。
(4)凡是在运动中被公开斗争的人,平反时也要公开进行。已经平反而不是公开做的,应该补行。
(5)在运动中自杀的人,当时都被说成是“畏罪自杀”,这是很不公平的,应深入调查,如是畏罪,应指出罪在那里,如是畏逼、畏斗自杀的人,政府应恢复其名誉,照顾其家属生活。
(6)平反以后,对于被斗过的人,需要做更细心的思想工作,领导应特别注意。
(7)在运动中表现积极被吸收入党的人,应该检查一下,严肃的进行教育。
(8)凡干部鉴定材料,在调动工作时,应让他本人同意,本人不同意的不应当写上。
(9)各种机关的人事部门,一定要调年纪较大,文化水平较高的人来做。
来源:1957年6月8日新华通讯社编《内部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