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致周恩来总理

复旦大学、王造时

恩来总理:

六月十二晨缄上函,并附呈在上海宣传工作会议和上海市政协的发言两纸,想蒙鉴察。不意即自该日起由上海法学会(我忝为该会副会长)及市政协政法组(我忝为该组召集人之一)召集了六天的座谈会,主要对我在宣传工作会议及新闻日报座谈会的发言,作尖锐的批评,我得到了很好的启发和教育。但在批评之中及各报发表关于我的消息,动辄冠以反党反社会主义甚至右派分子的帽子,私衷实不胜感慨而惶惑。

多年以来,由于家庭迭遭不幸事故,加以自觉党对我有薄膜存在,故一向缄默,不敢有所献议,诚恐言或失当,于公于私都无好处。去年三月间在京得有机缘同统战部及救国会诸友畅谈之后,相与澄清了一些历史上的问题,复蒙我公召见恳谈,猥承勉励,精神为之一奋,私衷自矢,今后对党对社会主义,更应竭忠尽虑,以图报答。适值党大力号召放鸣,广开言路,我鉴于官僚主义相当普遍,激于爱党爱国之情,感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之召,深受鼓舞之下,遂破除顾虑,放胆为言。殊不料由于对政策的体会不够,对社会的观察不周,所发生的客观效果徒加了党和政府的困难,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此虽非始愿所及,但后果责任理应由我来负。以唯恐天下不治之心,招致唯恐天下不乱之诮,我不仅愧对党、国,愧对我公,抑且愧对自己。我将严肃认真,实事求是地作一书面检查,以冀弥补损害于万一。但若强我承认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人物,则违心之言,我所不为,恐于社会主义的建设亦无裨益也。

承您关怀备至,我当此疑难,心怀又不免向往您处。诚知您正在开人民代表大会,原无暇晷处理琐事,但向日之葵,仍期一照,不知可否由您斟酌通知上海市委或正在京参加人代会的刘述周部长,由此间负责同志约我面谈,指示对我的要求,使我能够认识问题的所在,提高自己的政治水平,做好书面检查,纠正不良影响,同时不强我作言不由衷之论。如果您认为我当面聆教更为妥当,我亦可随时入京趋谒。

我的长儿长期患精神病于上海医院,幼儿初患精神病于南京医院,长女神经曾受刺激在家休养,而爱人则已于去年三月中旬逝世,我个人亦有血压嫌高及风湿痛之病,自顾孑然一身,原无所求。如能以残余年华追随党及毛主席和我公之后,作一砖一瓦之用,而有助于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诚衷心所祝,殊不愿抑郁困死,徒负你临别相期的至意。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诸希谅察。谨致

最敬仰的敬礼!

 王造时上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二日于上海茂名南路茂名公寓

 来源:叶永烈编《王造时:我的当场答复》(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