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沙坪坝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个老地方,过去我是在南开中学毕业的,距现在差不多有十多二十年了,那时我常到重大来耍,有时在磐溪游泳,有次在嘉陵江游泳时还差点就淹死了。毕业后住家又在土塘那个地方,那时中大、重大都有很多朋友,过去我有一个哥哥在重大,现在是在西师。这里是我很熟悉的地方。今天是解放后第一次到重大来,看到变化很大,有了新的气象,修了很多房子,尤其这两天又有更新的气象,我觉得非常高兴。
我这个人根本是不会讲话的,从来没有对着这样多的人讲过话。因为是报上登了我那篇谈话之后,许多人以为我会讲话,西师同学每次开会都要我去讲,好象没有我这点缀品,这个会就没有意思一样,我就免强讲过三次。讲后每次照例有些卫道者、党员或准党员、青年靠拢分子,对我进行围剿,因此我就不大讲了。尤其是前几天,人民日报发表充满了火药气味的社论后,你看了都会有这么一个感觉,就是说你讲嘛,说不定他就抓住你当中一点就加上一个反社会主义反党反领导的罪名,就有资格敲沙罐的危险。大家从报上就知道我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害怕是次要的问题,不过从社论中看出他们是不愿接受批评的,尤其不愿接受尖锐批评的。你对他们尖锐批评后他就加上个反社会主义方向的罪名。既然不许批评,我就不讲,把嘴巴封起来不再讲了,因为给聋子讲他是不听的,讲也没有好处,他不听不说还要杀你怎得了!当运动展开后,他们这些积极分子、党员自己把嘴巴封起来不开腔,绝口不谈自己内部的毛病,可是人民日报社论一指出来之后他们便马上活跃起来了。于是帽子满天飞,就是不许别人说话,说了就是反社会主义方向。前天我被围剿后,刚回寝室,就有两位重大的同学来请我讲话,他说很想听我的讲话。我本来已经发过誓把嘴巴封起来了的,不好答应得,但是说来说去,说不过他们,说了一个多钟头,心也说软了,就答应了。今天我要讲的也许很拉杂,耽搁大家时间来听,如果听不下去的话希望大家自由离开,决不象那些作大报告的人强迫人家听,不听就说你思想有问题。我来时知道这里运动已经开展了,可能有些人说话还有些顾虑,我就来给大家打打气,因为我的题目就是“给重大同学们打气”。这个问题大约从以下几方面来谈:第一,由党群关系看宗派主义;第二,学校领导的体制问题;第三,要纠正过去各项运动中的偏差;第四,民主问题,什么叫民主?拿我个人的意见不定合别人的口味;第五,是否要政治课问题;第六,是不是只准谈支节问题,不许谈基本问题;只许谈个别党员的缺点,不批谈党的缺点;不能谈政策,只许谈执行政策的好坏问题。
由我们最近一、二个月的鸣放揭露出的事实来看,党群关系相当恶化,宗派主义问题是普遍严重的存在我们全国,不是个别问题,也不是局部问题。共产党的口号是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共产党员也是从群众来的,共产党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共产党是要从群众中来群众中去。既然如此,何以党群关系搞得这样糟糕呢?明明口号是党群一家,但是现在几乎对立了,原因在那里呢?这是党群两方面,我认为党是重要原因,就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因为党员要闹宗派主义,他就可以独占利益,别人得不到点好处,群众闹宗派和党作对立只有你吃亏,不然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重了就要敲沙罐。这样谁愿意闹宗派,是谁在闹宗派呢?这不是最明显的吗?党方面是,那些地方来促成党群关系对立呢?党员他们是自高自大,在别的地方一直是自高自大的,在高等学校里头我分析过他们最初的动机是自卑心,因此怕人对他们看不起,所以要拼命的作出了不起的样子;他们要拼命打垮高级知识分子的自尊心,就抬高了自己,把教员们教授们有学问的人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打垮这些人的尊严好象就把他们的尊严建立起来了。他们这就压倒别人,这一下就只许自己说,不许别人说,好象只有自己是很有学问似的,实际是不学无术(当然不是所有都是,至少有很多是这样)。他们天天作大报告,强迫别人听,你不听就是有问题,甚至听了不记笔记都有问题。报告无内容怎么办?就拉得很长,一作就是三、四个钟头,叫人听了好象了不起,他们报告拉得长的原因就是在这里。他们作了报告以后还要小组讨论,大组讨论,深入领会;实际上只有芝麻大小,厚度连一个米里米特那样大,不知怎样深入法,还未深入进去已经穿透过去了。正因为这些人肚皮空空的,因此他们就喜欢人捧他们,结果他们造成近小人而远君子。所谓小人到处都有,我们西南师范学院多得很,我想重大也不例外,今天很可能得罪这些人。小人就是为了因图小利昧着良心说话的人,说话错了不要紧,说话违反了真理不要紧的,因说话不是100%都对,主要的是你主观觉得怎样。如象这个桌布看起来是白的,但你认为对你有利的就昧着良心说是黑的,就是指驴为马,这就是小人,是我对小人的定义。于是就顺领导之意,领导上说这桌布是黑的,你也说是黑的,后来领导说是白的呀,你也说原来是白的啊!这里我想举两个小小的例子。西南师范学院有一位老先生自称学者,过去在国民党里头很积极,解放后马上转了180度。昨天在喊蒋介石万岁,过一晚上他就马上喊毛泽东万岁。他是某系主任,某系有教师、学生要结婚,不免都要请他证婚,给他个面子,他就认为很光采,也乐得去了。他去后照例总要说这几句话:唉呀!你们两位今天能够结合,都是党和毛主席的功劳!如不解放,你们是不能够结婚的。他于是又说:我们只有感谢毛主席,回过头来向毛主席行个大礼。这位先生还有个事情,我们校门有个毛主席的石膏象,这位老教授就说:唉呀!我见到毛主席象一天到晚在那里风吹雨打,太阳又晒,我真是于心不忍啦!大家不要认为这只是一个小丑,不但在舞台上有,舞台下也有,到处都有。在整个人生舞台上多得很。
有位先生过去参加过国民党的励志社,解放后就突然的找到方大教授,就是能够把政治口号写成诗的那个诗人,方大教务长是学校领导之一,他是最先接收学校的。这位张先生马上和他拉同学关系,其实他俩早先并不认得。找到后他的历史都不成问题了。我要特别提醒大家,所谓历史问题是相对的,辩证法在他们的口号中就变成了诡辩法。只要靠拢他,原来作过特务、有血债的也无关系,他可以说是万不得已的。不然你过去就是有过芝麻大的事情,也会是有问题,永远洗不清的。后来这位张先生的历史还是洗清了。他教书一塌糊涂,但评薪时评得他是德才兼备。小组的人都说这位先生是品学兼劣,张大教授要评低一点;后来方大教授亲自出马来到小组,把大家训一顿。你知道才解放,一个党员是了不得的,说张先生过去参加国民党是迫不得已。方教授自己夸自己说;我虽然参加过国民党,我还翻译过斯大林传。因为他是教英文的,表示他自己有两重功劳,业务进步,是一箭双雕。他又说:我翻译过后又有点害怕,又把它烧掉了,这就死无对证,只有上帝才晓得他翻译过没有。说明这些人品学如此,也可以变成积极分子,可以为领导重视,评薪时又是德才兼备。只有一个办法、两个大字,那就是要“靠拢”。
那些靠拢分子,前次我在报上已揭露过那种卑鄙龌龊行为,在报上举了个中国例子,今天再举个外国的洋例子,给大家听。事情发生在法国大革命时候,也是在革命,你看看那些人在革命,实际上是在表演。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是资产阶级革命,有位有名人物叫打里昂(Talle yrand),他是教会的代表,代表教会利益的,本人是个主教。法国尚有三级会议的国会组织,所谓三级就是贵族、教会与贫(平)民,所谓贫民就是现在的资产阶级无产阶级都包括在里头。打里昂在三级会里是教会代表,法国革命就是因为开三级会议没开好,成为革命导火线。后来三级会议就改组为开立宪会议,这位打里昂先生又参加进去为代表。他很积极,他是教会代表,吃教会饭的人,但是他第一个喊出口号,要求革命政府没收教会财产。大家看他积极这还有什么问题?!后来他就很受领导重视,参加到革命政府里来了。1792年就任驻英国大使。但是后来这个革命政府倒台,拿破仑上台以后,拿破仑基本上是专制暴君,这位打里昂又作了拿破仑的外交大臣,这还不积极?如果只到这里的话,还不够,可是到后来1814年拿破仑被联军围攻要倒台时,当时有一个法国人出来帮助封建王朝路易费特驱逐拿破仑的是谁?还是这位打里昂(Talleyrand)。他于是又升了官,还是作外交大臣。不管怎么换来换去,他总有官做。在战争善后的会议,维也纳会议是近代史转折点,里头代表法国的首席代表是谁?是打里昂(Talleyrand)。后又作了代表,又继续作外交大臣。过了十六年,1830年时法国又有过一次革命,把查里第10赶走了,拥护路易费里特,参加这个运动的是谁?还是这个打里昂(Talleyrand)先生。所以从这个故事里头,不难看出某些积极分子就是怎样的面目!自然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包括在里头,至少有一部分人是这样的。如果把这一部分人深入观察,那就看得出来那些人是真的、假的,大家要善于区别那些是真的,那些人是假的。我谈到这些东西主要的是,我很遗憾,有些党员就不善于区别这些人,把那些吹捧的人认为好,才可靠,但是请看看打里昂(Talleyrand)可靠不可靠就知道了。这些党员本来水平就低,又碰到象打里昂那样的人或中国齐桓公那样的人,给他灌灌米汤,更会搞得莫明其妙的了。就是水平高的那些人,如果米汤一灌,也还是要降低的。这些党员听了好听的话,就自认为以功臣自居,以自己是教育者改造者自居,你给他说的不对,还说你是有反革命嫌疑,有这样重大的问题,有资格敲沙罐!在这种情况下,弄得这些无辜的人民人人自危,有些人说得尖锐些,就甚至象董某人这样子。
还要讲讲,有很多人申请入党,我不能说申请入党的人都不好,这里有许多人是真正要求进步,要求有机会为人民服务,我很敬仰。但是不幸有很多不是这样的人。我举举西师的一、二个例子,这种人很多,不过我交游不广,一天关在屋里头只晓得一、二个。西南师范学院去年有一位讲师申请入党,很快就批准了。在入党征求意见时,群众没有一个人对他无意见,没有那一个意见不是尖锐的,都涉及到品质问题,但是这个人入党了。是怎么入党的?请听听党对他的考语五个大字“一贯靠拢党”。就凭这点就入了党。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某些党员自认为我就是党,只要靠拢我就是靠拢党,就是这么个问题。这事情到现在,还在议论纷纷,有的先生谈得好,说:党批准了他,但是群众并没批准他!
另外有一位教授也是申请入党,据说是在学校批准了,据说还要经过市党委批准,这些手续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因为我是决不要入党的。这次在鸣放时候,某些助教对他一直有尖锐的意见,学生一直也有尖锐的意见。这人教课程度上一直比不上好的助教,学识如此,品质如此。据说是教理科的东西,他讲课照本子念,书上公式印错了个字他不知道,还讲得振振有词。助教说,某某先生恐怕讲错了,他还说不会错,不会错,书上还会错?不幸的是这书是俄文翻译的,后来,助教把原本翻出来他看了,才面红耳赤的承认了。他对于这些助教是飞扬拔扈的,一看人就是昂头,根本看不见人的。但是见了党员就完全不同,甚至是芝麻大的党员,只有初中程度的党员,他见了也要行个90度的大礼,那个党员就是人事处长。后来这位人事处长觉得他非常可靠,非常忠实,就介绍他入了党,这位先生就是这样入党的,这是甚么意思呢?我想问问大家,如果党是吸收些这样党员的话,那吗党的命运将来怎样呢?你想现在入党是一个介绍一个,如果一个坏蛋作了党员,再介绍十个这样的坏蛋入党,十个坏蛋再介绍100个坏蛋入党,这样发展下去党还有什么前途呢?我这番话难道还不对党关心的吗?还不是苦口良药吗?这些人偏偏说是反党反人民的。所以我要呼吁:在选择党员的时候要慎重考虑,这是我对党最忠诚的劝告,希望党的成员都是好人,象人的每个细胞都是好的才会健康,如果一个人身上长满了一片毒瘤子,还能说健康吗?这般道理我们还不是对党忠心耿耿表示吗?我是想到这个问题,要怎样才能使党内纯洁、健康,怎样吸收的党员都是好人,为人民服务的人。我想到这样一两点不一定全面,也许党员听了不舒服,你也可以想想也许有点道理。
1.党员有特权思想是非常普遍的。虽然没有精确的统计数字,但根据事实来看,估计党员里头有特权思想的至少有一半以上。假若入党后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住洋房子,坐汽车,这样大家想想,那是什么人要求入党的?我主张党员不要忘记他们的口号,到现在这个口号是空的,要重新提出来,大家必须重视这个口号,那就是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具体说来,我希望同样水平两个人的情况下,党员比非党员的薪水要低一些;同学分配工作,要把那些党员们分配在边远的地方,无人愿意去的地方。因为他们自认为水平高,不抱怨,如果真的作到这样,相信现在那些要求入党的人决不入党,那阵要求入党的人才是真正抱定牺牲精神为人民服务的,党会永远健康,永远存在下去,永远为人民所爱戴。这是我的建议。党员不舒服,我也管不了。
2.党群关系怎样才搞得好,一定要取消其特权,取消其优越感。我告许你,你们没有什么优越的。要根本忘记你是党员,非党员要忘记你是非党员,大家两方面都看不出党员与非党员截然划分的界限,那这个墙不要去推倒也就会消灭。
这个问题相信是大家同学很关心的。我要声明一句,这个问题主要的意见是根据西南师范学院陈东源老师的意见。大家在报上看到过他是教育界方面的权威,过去是很有名的教授,他谈的这个问题我完全赞成,简直是100%的赞成。所以我今天等于转达给大家,也许不那么全面。这个问题里包括三个小问题:
1.第一个问题:党委治校扩充民主这是否可能?我们知道,这次开展鸣放后,有人主张根本取消党委制,但是另外有些人觉得好象不习惯,取消可惜了,但是又不敢明说,他们只好来个折衷办法,就叫在党委制领导之下扩充民主。今天要问在党委制下扩充民主是否可能,今天要谈什么叫党委制,主要的什么叫“制”。我们说党委制就是全校的行政、大大小小的事,最后的决定权利在于党委,这个东西才叫党委制。在这样制度之下要高喊扩充民主是否可能?就说扩大到最大限度吧,把全校同学、教职工都包括在内吧,学校遇到问题都叫全体来讨论,这好象很民主了,但是讨论好了,你拿到党委去,他最后说一句话“不批准”,就完了。你们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讨论还不是等于白讨论、白花时间?这样的扩充民主简直是胡说八道!那么要扩充民主就非要取消党委制不可!怎样扩充法呢?要在校委扩大,校委扩大要包括教职员工学生的代表在会里头,作为成员,党委没有这个“制”在里头,当然也可以参加到里面,与别的成分成为平等的地位,商讨事情。扩大后的校委会决定的事情以后,就该是最后决定,没有任何人或任何少数几个人可加以改变,这样才有民主。所以这说明有一种人是不明白什么是党委制,另外一种人还不愿意把权交出来,还愿继续闹宗派。
2.还有个问题,取消党委制是不是等于取消了党的领导?我说并不是的。我们整个国家是受谁领导的?是党的领导,学校是受高教部领导,高教部它有党委,高教部是受党委领导,那我们这个学校这怎么说我们脱离了党的领导呢?是不是全国大小机构上上下下都要个党委领导才能体现出党的领导呢?我觉得不然。如照这说法每个家庭都要有个党委,不然你这个家庭就没有党的领导,就是反党的。
3.还有个问题,取消党委制,是不是要把党团逐出学校以外呢?也不是的。党委没有“制”字是可以存在在学校,因为学校有党员当然要存在,主要是管他的党员,管党务;至于学术上的事情他们外行,乱干涉,搞得一塌糊涂,应该叫他们放手。
第三个问题是最近很多人提到的。西南师范学院罗榕梓先生,这个先生,品德高学问也好,他曾在市政协里谈到这个问题,我在学校的小组里也再三再四的谈到这个问题,所以罗先生意见里吸收了我一部分意见。我们晓得在过去三反、五反、肃反几个大运动中,冤枉了很多好人。在别的地方我不清楚,西师也打了十几支老虎,把人关了几个月,后来放出来说他们不是老虎。这并不是一个学校,是全国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我们要提出对这些受冤的人,政府要赔偿他们的损失。我知道有的案件是赔了,有的案件没有赔,即或赔了也非常的不够,完全是一种意思、表面,没有作到真正赔偿地步。如象打老虎时说你贪污了几千几万,打我一下说贪污了二千;他说不够,再打一下说三千;不够,我说五千;还不够,我说我贪污了一万。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来的,于是很多人就关起来了,赃款也退给国家了。大家知道这是怎么退出来的呢?绝大多数人是把家里的东西当尽卖光,甚至还借了很多债,连饭都没有吃的,来赔偿。所谓的赃款大家知道要卖多少东西,在卖东西时买东西的人又拼命的煞价,一万块钱的东西只卖两千;到后来说某人不是老虎把两千块钱还给他,这两千块钱是不是赔偿了损失,实际上就只赔了你两千,还有八千政府没有赔。这只光是谈经济上的赔偿只是表面的事情,还有名誉上的赔偿作得很差,没有赔。我们要求政府对这些人登大字报慎重声明,我所说的并不是你们那个大字报,而是在报上登大字声明,说某人是冤枉的,并没有犯罪,而且要在当初斗争时那样的场合下公开道歉(如象当初到的这样多人出席,现在也要这样多人出席),恢复人家的名誉,并且由当时的主犯应该检讨。第二,我还主张要惩办凶首(恐怕是我第一次提凶首的)。我觉得凡是没有证据诬赖别人,使别人遭受打击的这种人,应当当成凶首看待,按罪的轻重对这些人定罪。这是否就毁掉了党的威信呢?不会的,而更会加强共产党的威信。这会叫老百姓看到共产党是大公无私的,决不偏袒自己的党员;共产党作错了事必定纠正,而更会加强党的威信,拥护共产党。现在最不合理的情形是当初被诬赖为老虎的人,后来证明他不是老虎,但是领导上还一直把这件事情当成他的历史污点,这种人的薪水比人低几等,政治地位也比别人低,这一点必须纠正。既然人家没有罪,你就应当把别人当成无罪的人看待,这些人没有污点,污点是你加上去的,应当取消。另外是与此相反的事情,当时运动中打击别人的人,许多打虎将,大家都很熟悉的,后来证明这些打虎将是胡作非为;但是现在他的历史上还添上光荣的一条,说他曾经打过虎,待遇比别人高,入党条件比别人好。在入党上还要加上这一条打过虎,我不知道这是甚么公理?打错了人的人,不受惩罚,已经是万分宽大,但是居然还要优待他,我真不知道这是甚么道理?
第四个问题是民主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所讲的可能与传统讲法不一样,可能被卫道者围攻。既然这次是号召言者无罪,我就坦白的说出来。我觉得民主这个东西,据我自己分析,不一定是正确的,大概可以包括法国大革命以前提出的三个口号,自由、平等、博爱。从这三个东西来看看中国现在有多少民主。
自由:宪法里头是规定了人民有各项自由,有言论自由,居住自由,结社自由……,大概各项自由,一概具备,但是事实上我们真正看见的自由确实很少。如言论自由,只有最近毛主席提出鸣放,扩大民主以后,才第一次看见。自由,过去只有青一色的,你稍微说得有点不同就是有问题。
平等:我们这个国家是个社会主义国家,阶级取消了,没有剥削阶级,照例说起来应该是平等了,但事实上又出现个新的东西,叫做党群的不平等。
博爱:博爱这个东西,在解放后,中国到是比较注重的问题。解放后政府想尽了办法要使大家都有饭吃,政府提出口号不饿死一个人,事实上也在努力作,虽然有个别地方作得不够好,也不能怪他们。国家是个穷国,我相信政府也尽了最大的力量。但是这个博爱问题并非在中国就完全无问题了,但是解放后看见在所谓斗争的口号下,拿了很多无辜的人来斗,这点就是博爱美中不足的地方。
还有讲民主,过去有这么传统的说法,就是分经济的民主与政治的民主。这虽然是很老的说法,但还是有道理,并不是完全过了时,就应该完全打倒,所以我觉得今天还有提的必要。我们平时常听到,假如有什么人出来主张就是应该有言论自由,有思想自由,有居住自由,应该有不听报告的自由,……诸如此类,一个人应当有相当主权的话,就会有自称积极分子的人出来教训你,说你是资产阶级的民主,我们不要这一套。
我们常听说资产阶级的民主是假的,这个话我也很赞成,资本主义国家民主确实是假的。但是要分析一下所谓假,假在什么地方,要把这个目标搞清楚。我们说资产阶级国家民主是假的,因为这里头不平等,他们社会是有阶级的区分,在这个基础之下,这个民主是不可能完全发生的。例如我是工厂的老板,你们是工人,你们得罪了我,我可以马上开除你;但是我得罪了你,你能够开除我吗?所以这样的民主,不是在一个平等的基础上,所以是假民主。但是资产阶级所提出的各项自由,他本身不假,是真的。但是大家要注意,我说那些真的,并不是说在资本主义国家里只能说有一部分不是很多。在我们中国解放后这个局势,在解放前也是如此。中国从几千年历史一直来看,根本没有看见过什么民主,刚才说资本主义国家提出的居住自由,出版自由,言论自由,如果搬到我们这里来的话,我觉得那就是真正民主了。为甚么呢?在资产阶级那里没有民主的保障,它有阶级。在我们国家里有了保障可是没有民主。所以有了民主又有保障民主的东西,那就是真正的民主。举例子来说如象在资产阶级那里,民主好象是有房子,但是没有基础;我们只有一个空空的基础没有房子,这房子现在就是等待我们建设起来。
是否需要政治课?这只代表个人意见,也可能是不正确的,也可能是完全错的,也可能是反动的。不过请大家听了以后再下结论。我首先要说明用政治来改造人的思想是没有用处的。我觉得共产党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唯物论者,但是我看见他们作的许多事情好象是比资产阶级还要唯心些。他们以为口号、标语、什么政治课就能改造人的思想,这就是很明显的一个表现。这个说法是违反唯物论,是唯心的看法。我觉得政治学习,在某一种情形之下是可以改造人思想的,要有个条件,就是你原来对这个东西就有兴趣,你原来在思想上就同情某种学说,并且你原来就有相当高的水平,那么,你学习这东西就可以把它提得很高。例如我们的毛主席,是作一个马列主义者已经几十年了,所以他看马列主义这些书是完全深入体会,完全看得懂,他看那些东西完全变成自己的东西了,所以他能够提得很高。但是我们没有这个水平。我认为对一般人当然不能拿毛主席作例子吧(包括我在内)。
解放以后政治学习究竟学到些什么东西,我来检讨一下子。我觉得辩证唯物论,历史唯物论,什么政治经济学,这些东西都是很深奥的学问,决不是马马虎虎的人可以学的。象比较老一代的人有这个经验,在家里念私书时候才五、六岁就叫他念“子曰”、“诗云”,念了半天,莫名其妙。我们的政治学习就象我们西师教师这个水平,决大多数念了以后都莫名其妙。他根本没有学过历史,没有学过哲学,政治经济学,既便学了他也要有相当水平才能懂得什么辩证唯物论历史唯物论的精神,马克思的资本论那更不用说。我相信我们这样大的国家真正懂得的恐怕找不出一打。
大家还是学了一些东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学到东西,学到的什么呢?只是学到些名词,不是学到名词的意义,是学到名词字眼。如象资产阶级思想是什么都不懂得,这是学的结果。学了后用处还是有的,就是用来骂人。他看你不顺眼,说你是资产阶级思想,你分析问题不同了便说你是形而上学。试问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来学有什么用呢!所以我主张取消政治学习思想就不能提高了呢?也不能。我们解放后绝大多数人的思想都提高了,但是提高并不是那些人的报告、标语提高的,而是在生活中的实践,耳闻目染。如象听说共产党作了很多事情,建设强大祖国,打倒了蒋介石,甚至攻垮了美帝国主义的进攻,由于这些事情上说提高了认识,是这样来的,进步决不是从书本上来的。还要请大家注意的是党不是宗教,不是要搞几本圣经来每个人都要读它一下子。我再看看,读了马列主义的人就变了,变好了,看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不看别人,看西师马列主义教研室几位教授,他们自称马列主义的权威,用马列主义教育别人,可是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马列主义的东西。说是马列主义者要谦虚,可是大家看到比他们犯着自高自大的人没有?我是没有看到的了。马列主义者说是要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可是特权思想正好是在他们身上,他们这些人总比我们这些人高明,可是马列主义对他们发生什么影响?这样学习马列主义的学者,我们觉得是很浪费时间。我认为马列主义是一门学问,有兴趣的人可以去钻研,没有理由强迫任何人去学。
我觉得如果是真正民主的话,谈任何东西都不应有什么限制,甚么都可以谈。我们宪法上说只有反动派才无言论的自由,我们这些人不是反动派,不然都关起来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应当享受宪法上的权利,应当什么话都可以谈。刚才我说过党不是宗教,宗教这东西,据吃宗教饭的人说,据圣经上说,是上帝起势的。党不是上帝起势的,是人起势的;现在这个党是由人组成的,不是上帝起势的。人不可能没有错误,所以人组成的东西就不可能没有错误的。党员说党没有错,党没有错是假的,不合人情的,不合逻辑。但是自从人民日报接二连三的发表了几篇充满了火药气味的社论以后,有些人就喊不得了啦,人民日报在围剿了!还有人在喊不得了啦,这下来了个大转弯!这个大转弯是群众帮助党整风,忽然变成为党整群众的风。这也并不是新鲜事情。过去也被党整过若干次,已经是整怕了的,这个社论出来后就人心惶惶了。有的说果不出意料之外,这次鸣放不过是放长线吊大鱼、诱敌深入的政策。大家从这几天各个报纸就可以看得出,自从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后,各家报纸马上转了方向,大的只好捧,在小的地方还是点缀了下子,说是我们还在批评。请大家留心这几天与一周前的报纸上比较比较,你们就看得出来有很大不同了。就是说人民日报社论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指出,只能批评鸡毛蒜皮,那个科长拿了公家的一颗钉子,那个主任批准了那个老表入了党,而对党本身和中央政策就批评不得;批评了的话就是反社会主义方向,反党反领导的罪名。这是什么罪名呢?大家在运动中已深受教训了。
我可以说人民日报写的那几个社论,就好象一个人一只手拿着手枪,一支手拿着报纸;好象伊斯兰教一样,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可兰经的情形一样,完全是个恐吓行为。这两天是恐吓信很多,我看最厉害的恐吓信就是这一封。我觉得宗派主义所以如此普遍存在,不但是存在高级机关,而且存在我们学校中每一个系,每一个班,可见这个东西它的根本是存在中央的,它的病在中央。可见一个人的一身都溃烂了,可见就不是表面不是局部的。我认为储安平说的党天下纵然是今天还没有这样,但是如果宗派主义继续下去,党天下终会是那样的出现在我们中国。假如宗派主义发展下去,那还是什么社会主义呢?那就是封建王朝了,那才是真正违反社会主义的方向的。但各报纸对储安平的发言发表以后,就由人民日报来围剿,我真不知是什么办法,还有什么言论自由;就是他们把储安平的论调完全镇压掉的话,宗派主义这样发展下去还是挽回不了社会主义,也挽回不了党的威信。我是看不出储安平的言论那一点是违反社会主义的,储安平并未说不要共产党的领导,大家把他那个话看看就知道了。他不过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说党员的领导并不等于党的领导。我们觉得党对这些话应该虚心的接受,至少应当仔细的考虑,我今天的话就完了。(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