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书简:作家们的窃窃私语(原稿)

文汇报、姚芳藻

[编者按:这是姚芳藻的一篇没发表的向党进攻的文章。]

××同志:

你们的工作很出色,尤其是你们写的“向作家协会上海分会请教”,在这儿颇获好评。不少作家向我提起这篇文章说:“上海作家协会的门被你们打开了。”(唐祈在作家协会整风座谈会上说:“上海作协整风所以搞得好,是与文汇报分不开的。”)可是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是:“这儿作家协会你们就没打开”,而且还批评我工作不努力等等。(侯敏泽同我说:“这儿作协的门你敲不开了吧!”唐祈在会上煽动我说:“文汇报驻京记者在这儿根本没做工作。”)

你说,受了这样的批评,心中怨不怨?我大大小小的也参加了全国作家协会六个座谈会了,可以说是一个也不拉,可是座谈会上没有谈出多少问题,又叫我怎么办呢?

我曾经想,作家协会只不过是个推动创作的机构,也许确实没什么问题,人家也只有这么一些意见。可是有时候问问作家们和作协内部的同志们,他们却说:“差得远哩!(侯敏泽的话)整风还没有真正开展,(徐迟的话)空气还闷得很呢!”(唐祈、吕剑:有密不透风之感。)

后来又听到,某一位作家在座谈会上只谈些琐碎问题,而背后却说:“要是让我们把意见都说出来,足以编成一部壮严的史诗。”(这是指穆木天、唐祈在整风座谈会上说,穆木天在诗刊这样讲。)还有一位作家明明写好了尖锐的发言稿,也向大家表示了明天一定在会上谈的决心,可是到了第二天,却没有批评上三句,就匆匆鸣金收兵!(这是指肖乾)也有一位作家在会上发表了尖锐的意见,我请他给我们写篇稿子,他却像怕火一样,坚决拒绝,还说:“第二次叫我讲,我也不会讲了。”(这是指徐迟)

可知,作家们的意见并不少,但是他们顾虑大得很,不肯讲。(唐祈、吕剑及作协机关内部人士在座谈会上这样表示:顾虑很大。)

我也没有专门去打听他们究竟有些什么意见,又为什么这样顾虑重重。不过你知道,既然座谈会上欲言又止,座谈会外也难免窃窃私语了。这些窃窃私语用不着去找,就自然而然的流到我的耳朵里来。

有一次我就听到过一位作家私下说:“很简单,现在大家都在看党组。党组负责人邵荃麟同志在整风动员大会上说,作家协会教条主义是严重的。不错,我们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点教条主义,但应该说负主要责任的,影响最大的是文艺领导思想上的教条主义。要是作协党组先来揭露和批判自己的和文艺领导的教条主义,你看看,作协整风面貌会不会焕然一新!现在党组自己不鸣,群众又怎么敢鸣呢?”(唐大成:现在大家都在看党组,要是邵荃麟同志出来写篇文章,批评教条主义,你看情况会不会变更,党组不鸣,群众怎么敢鸣?)

光就我所听到的,作家们对于文艺领导思想中的教条主义意见可大得很呢。所以我想,这可能是当前文艺界的主要矛盾之一。有好几位作家和我表示过这样的意见:“现在职业化也谈了,体制也谈了,就是文艺领导的教条主义思想,还没有人谈,或者谈得很少。(剧协一女同志:现在什么问题都谈了,就是文艺思想的教条主义还没人谈)我们的文艺领导权威很大呢,假如他们处处都很正确,那当然再好没有,不幸他们又有不少教条主义,毛病也就出在这儿了,(唐祈:权威大得很呢,有些领导意图,下面做了,下面检讨,而上面永远正确,不要始终正确,要放下架子来)不说别的,这几年来,这些文艺领导同志否定了多少小说、剧本、电影?只要他们轻易摇摇头,就致人家作品于死命了。这个也不对,那个也不行,究竟要什么呢?当然只有概念化、公式化了。前二年做作家真倒霉,只要文章写得有点问题,就得检讨,甚至莫名其妙的扯到品质问题、政治问题上来。这怎能怪作家搁笔呢?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不写,没事儿,写了反而坏事。”(这段话是剧协女同志说的。肖乾也有不写,没事,写了,坏事的说法。)他们给我举了好些例子。这个说,作家在解放初期并不是没有创作热情,也不是完全创造不出工农兵形象来的。像刘沧浪的创作热情就很高,“红旗歌”也写得不坏,可是他的第二个剧本“开快车”,给某领导同志一言而毙之了,从此这位剧作家再也没写出什么剧本来;(这个例子是剧协女同志讲的)那个说:作家协会党组本身就很教条主义,听说他们讨论过王蒙的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对这篇小说采取否定的态度,这就是引起对王蒙小说“围剿”的原因之一,(这个例子是侯敏泽讲的)。这个说:某首长在大会上朗读李古北长篇小说中短短的一段,就给它带了顶“自然主义”的大帽子,听者,真有点“杀鸡吓猴,兔死狐悲”之感;(这个例子是肖乾讲的)那个说:茅盾同志看了一批“人民文学”不用的稿子后,一夜睡不着觉,感叹道:“这样的稿子都登不出来,也难怪百花不能齐放了。”而这些稿子大都是被某些领导批为“政治性不强,不用”的。(这是听唐祈说的)(以上几个例子,在原稿子都是没是没有的,修改时,是浦熙修叫我加上例子的。)

这些作家都要求:“这次非要给那些被否定的作品翻案不可。(剧本女同志的话)领导上要真正放下架子,有些事做错了,就承认错误,那么事儿才好办,大家才会讲话。要是还像过去那样是非不分,检讨的总是我们,正确的永远是领导,谁敢吭声儿?那么一辈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基本上是唐祈的话)

我这个人常常把问题看得很简单,总觉得作家应该是热情、真诚、勇于干预生活的,所以有时候我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批评他们:先把自己的心摊开来,才能让人家摸到吆。

“你那里知道文艺界复杂的情况!”他们说了我一通:“老实说,我们的经验,不得不使我们顾虑重重。”(唐祈、吕剑等在会上这样表示)于是他们就谈起同行们的遭遇来:某位作家怎么因为文艺见解与领导不同,就被视为反党、反领导,足足整了一年多,至今还没有恢复名誉(柳溪谈的陈企霞的情况)……教条主义加上宗派主义,就使人们胆颤心寒。

我想,这些问题都可以在整风中得到解决。可是有些作家却对作协整风缺乏信心,他们叹口气道:“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徐迟的话)……这个问题不解决,影响整个文学界的团结和争鸣……”(唐祈:党内宗派直接牵累了党外生活,——在整风座谈会上谈。)我理解他指的是党内宗派主义。关于这个问题,我当然也听到过不少风风雨雨,但局内人既守口如瓶,局外人又分辨不清谁是谁非,我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未修改前是,我既不了解情况,又分辨不清谁是谁非)

不过,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盖子一定会揭开的。听说作家协会党组决心要消除党内宗派主义,为了这件事,他们已经开了好几次会了。我想,唯有党内团结一致,他们才能更好的团结非党作家,共同来大鸣大放;也唯有大鸣大放,才能使文学界真正摆脱教条主义,而让文学事业繁荣起来。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更多的好消息。(原来的结尾不是如此,修改时,是完全按照浦熙修的话写的。)

 (注:括弧内的注释,是在斗争姚芳藻时,由姚交代的。)

来源:《批判文汇报的参考资料(三)》,中华新闻工作者协会研究部和人民大学新闻系合编,1957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