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朱志英的信

北京大学、谭天荣

(谭天荣:北京大学物理系学生)

我没有那种扮演无谓的悲剧角色的习惯。可以明白地报告你,你的公开信没有使我感到愉快,痛苦或惊异。另一方面我确定地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不是那种踏在别人身上往上爬的人,因此为了你和与你同样天真的人们,我愿意解释几件事情:

1.人们说刘奇弟是反革命份子,说林希翎造谣生事,这是一种宣传。你——相信,我——不相信,这是各人自己的事,我想你还不至于脑筋简单到要我来接受你的看法。我很想知道,除了从那些恶意诽谤的宣传中知道一切谣言以外,关于刘奇弟和林希翎你还知道些什么。你看过关于刘奇弟的〈不起诉书〉没有?黑字写在白纸上判决了刘奇弟不是反革命份子。至于他的心灵我可以确定的说,至少并不会比那些辱骂他的坏。对于林希翎我只见到她二、三次,但是,对于这样的人,这已经完全够了。我相信她,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诽谤能影响我对她的信任。即使她认为我是一个帝国主义的间谍,我也还是同样地相信她。你知道吗?她在玉门访问以后,写了一篇通讯,题目似乎是〈如此爱护——女勘探队员〉,其中描写了一支忘我工作的女子勘探队遭受百般摧残的故事。由于领导上的官僚主义,这些世界上最纯真扑质的少女一个倒着一个病倒了,有的永远永远地失去了健康,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生命中的欢乐。她们在风沙中画图却没有风镜,在露天里睡觉却没有绒被,而那些“关心”她们的领导却要为她们制什么裙子。在那么多通讯员中就没有这样的胆量和人道精神来描写这些惨绝人寰的悲剧呢!只有林希翎。正因为如此才有人那样恨她。用一些关于年令以及诸如此类的私生活方面的小事(这些我一件也不相信)来诽谤他,这只有增强我对她的同情。

2.你说我打过陈玉良,而别人却没有打。你是不是愿意知道当时在现场的是我、刘奇弟和另一个同学(有时是两个),他们要捏造事实又多么容易呀!(你记得陈玉良——那个广播台的工友——的事情吗?)难道墙壁和桌子能作证吗?我可以被宣布为“右派份子”,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但是我并不因而变成凶手。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待人接物。辩证法可以告诉你,那些不畏强权视死如归的人在弱者面前必然是最温和柔顺的人,那些羔羊前的武士必然同时是武士前的羔羊,这是同一品质的两方面表现。只有坟墓才能改变我的性格。

3.我给张元勋的信中犯了不可宽恕的错误,这一点我已经承认这种错误是由于一时情感冲动。我不能忍受那些一方面反对三害另一方面却又要顾全什么名声和威信的倾向,不能忍受正大光明的工作者都来一些什么秘密编委之类的作法。当然这仅仅是工作方法方面的分岐。

4.我对你说过我想组织一个受过伤害的同学组成的团体,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参加。我是这样想的:按照我的体验受过伤害的人懂得什么是生活,比方说患过失眠症的人懂得别人稍一不经心给他带来的将是什么,因此他会格外爱护外人,我和他们可以找到共同语言。如果你总是从我是一个野心家这个既定前提出发,那么我爱穿汗衫而不爱穿衬衣,你也可以猛然醒悟地发现无穷无尽的恶毒阴谋。我劝你对别人不要这样去想,要不骨头都会累腰的。

最后我愿意告诉你,我不是凶恶的“狼”,也不是什么“羊”之类的东西,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再见吧!如果你继续保持着你纯真的心,那么我们还会友好地再见的。在生命的长途中我不会轻率地对待任何一个人。

愿你一切都好!

 谭天荣 7.14

来源:北京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委员会编印《北京大学右派分子反动言论汇集》,一九五七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