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谈肃反

北京地质勘探学院、柴本源

在全国肃反运动期间,地质学院的一些领导同志们(当然是非学术上的)对我所施行的一系列的「斗争教育」过程,想来在我们教研室,不!在全校已经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的了。现在姑且借这块争鸣园地,把我自己在这次「教育」过程中所获得的一些不成熟的感想初步总结出来以供教研室诸公课余饭后一览,无论对敝人的想法同意或不同意的都请能于此园地中提出,俾使我有更多的启发机会,而开地质学院向所未有的「民主墙报」之风。

首先,当然要谈到这次肃反的收获到底大不大,是不是象领导上总结的那样「成绩是肯定的,但缺点是有的」。对于这个问题,因为不能单单根据我个人的经历就能妄加论断,所以不打算说什么。不过据我所知,在这次运动中所肃出来的,最后被捉将官里去的真正反革命分子似乎只有一人,这与被斗争的和参加斗争的人数比起来,其比率之低,应回于领导同志的意想之外。这是缺点,但化费了这么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总算肃出了一个反革命分子,可以向上级报得了账,完成了任务,当然成绩是肯定的了。因此,综上所述,领导上的这个总结,基本上是可以下得,至于是否十分恰当,见仁见智,各人见解不同,就毋须再多絮聒了。

其次,应该谈到在运动过程中所采取的种种方式和手段,关于这点,因为是我亲身经受过的,可以大胆的提出自己的意见。我认为整个运动的作法,都是十分卑劣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在二十世纪的今日,在新中国的堂堂学府里,会有这样的事,在学校里私设公堂,非法逼供,已经是史无前例的荒唐事情,当然违法乱纪是不用说了,更甚者是在斗争过程中所采取的种种威胁、欺诈、挑拨离间的手段,以及其他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刑罚则非但是违背宪法,简直是违背人道了。我想,即使我是一个审判官来审判一个罪证确凿的囚犯,大概也不至于会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吧,我想凡是稍有人心,稍为懂得人类权力的人也决不至于会作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来吧。

此外,他们还不辞千里的派人到我家里对我年老多病的母亲做同样的工作,则似乎更难相信这是二十世纪的文明人所干的事了。

以上这些,都指的是领导方面,此点必须声明。因为在实际斗争过程中,参加的大部分是教研室的人员,其所作所为,都不过是执行上级的命令而已,并没有自己的意见在内,有些平时对我很好,但是又不很了解我的同志,在会上也不得不勉强伸拳攘臂的呼喝一番,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当然也有几位同志,并未随声附合,不过在那个时候采取这种态度的确是相当危险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身受的不仅是我一个人,而是使整个教研室人员都遭到了窘辱,大大的打击了知识分子的自尊心,这恐怕是这次运动的最坏一面了。

无端的踏了人家一脚,应该向人家道歉,做错了事应该设法纠正,这不仅是党的干部所应有的态度,而且是普通作人的道理。在这次运动中犯错误的不仅是地质学院一家,其他如北京大学、南京大学、都有这种情况,虽然他们所犯的没有地质学院这样严重,但是他们最近都已经表示要设法纠正以前所犯的错误,作出正确的处理,并且订出了具体的办法;而地质学院的领导者们对此问题至今尚默默无言,实令人纳罕,即使「成绩是肯定的」,但缺点也总得要改吧,是不是缺点太多了,恐怕会带翻这已经肯定的成绩,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专斗人家的领导者,现在要轮到自己检查,实在有些难于出口,有失尊严,或者是不是象他们当时说我的那样抱有「过关」的思想,就不得而知了,或者这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们的「君子」若长此保持缄默,闭口不言,则其腹便无以自明,而就势必至于要引起小人的猜疑了。

从善如流,知过必改,现在是你们选择道路的时候了,请吾们的领导者们在福特汽车里好好斟酌一番吧!

最后,再来说几句不甚要紧的话,在这个时候,发表这篇东西,似于有些打落水狗之嫌,非丈夫之所为,而且字句方面也欠雅驯。多所冒凟,不过骨鲠在喉,终以一吐为快。如果领导者们看了有些不大舒服,不要紧,有个绝妙的办法在此,就是把我这篇东西一字不移的抄录下来,(当然必要时还可以加上你们的注解)归入到我那本来内容已经十分丰富的档案里面,使它更加充实起来,以便待目前这一关过去之后,再拿出来慢慢教育我,收拾我,斗争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子其拭目以待乎。

来源:北京地质勘探学院党委会宣传部编《社会主义教育参考资料第二编:右派言论汇编》,1957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