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包括历史科学)有一个根本问题;社会科学是随着资本主义产生而产生,是到资本主义社会,才成为一种严格的真正的科学。
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是在资产阶级社会科学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在希特勒上台后就过时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也过时了。
石器时代不可能有资本主义社会,可见生产工具决定意义是大的。
国家不是阶级的产物,而是官僚主义的产物。
农奴,奴隶两字的拉丁文都一样。
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生产工具都一样,因此没有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之分。
人类文化最重要的时代是资本主义时代,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延续。
要根据生产关系来划分历史时期,那原始社会和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历史该如何划分哪?
所谓五种生产方式只是根据极小范围的材料讲的,现在我们知道的事情很少,有的虽然文化很高,但是没有文字记载,如火星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太阳系,还不知道宇宙中其他系,以后如果我们知道了,则现在我们所说的,只是根据极小范围的材料,所以对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
五种生产方式的提法,马克思说过,是斯大林提的。
土地在各朝各代都是国有。
将来星球上有了人类,是否也有五种生产方式?
社会主义发展规律是循环的,周而复始的。几年几十年要有一次大战,这是规律。
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贫困化问题是不存在的,只是分配多少问题。
在希腊哲学史上无唯心与唯物的斗争。
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把语言放在第一,目的是想消灭犹太。
在资本主义国家,进步学者研究了几十年还搞不通什么叫资本主义,不知道资本主义是什么。
五种生产方式是总结出来的,不是历史发展规律。
“共产党宣言”是1848年前的作品,对很多问题没有接触过,在1895年后马克思主义是一双脚走路。
马克思在哲学上没有什么。
马克思主义不只在1895年停止了发展,而是在1877年(按恩格斯“反对林论”出版的那一年)就停止了发展。
方法不是容易的,是经过了资本主义社会长期的训练。立场观点可以一下子转变。只要学会严格的科学方法,就会符合马克思主义。
哲学家并不自觉的有什么立场。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根本没有资格批判罗素,因为罗素是伟大哲学家,大数学家,除非对数学有研究,才有资格批判他。
政治课搞不好,就成了大一公民,我对这个问题考虑了很久。
国家不重视社会科学,国家重视马列主义,实在马列主义几个月就能掌握。
研究历史很难,历史学问和政治有矛盾。
“共产党宣言”头一段,最后一句,就是从圣经上来的,所以必须知道圣经。
大家都推崇马克思主义,但推崇的标准是什么,实在叫人迷惑。
马克思一句偶然的话,今天大可不必推敲。
现在教哲学、马列主义基础、革命史的人,实际上书了他们,以后怎么办,一点史料也不知道。
各地有许多半秘密半公开的组织,也有许多割据或想要割据的离心势力,唯一好似新奇的角色就是共产党,其实共产党若剥去外来的一些名词与口号,不过是一个半秘密半公开的带有宗教性的以饿民为基础的割据势力,他的唯一真正特点就是依附外国,否认国家民族,这也是他始终不能取得其他秘密团结的信赖与合作基本原因。
(“论中国社会的性质”)
共产主义运动是一种宗教运动,在本质上是排斥异己的,在主义上是定于一尊的,共产主义与其说是一种哲学,不如说是一种神道,共产党与其说是政党,不如说是个教会……共产主义取得的不是理智上的了解,而是精神上的安慰,正如南北朝、隋唐时代东亚各国佛教徒亲印度为“西天佛国”一样,今日世界各国共产党徒以苏联为‘北天乐园’过去的列宁,今日的斯大林,在共产党员心目中不是不普遍的党魁,而是神秘的教主。……基督教在耶酥死后不久,就已发生派系之争,两千年来大小的分裂,无从统计。今日基督教二三百个大小的派别,无不自称为合乎正道的教会,现在共产教也已开始重演这一套历史,……。
(1948年8月28日益世报)
除中国外,各国共产党都有个人崇拜,特别是英美共产党,党的组织等于独立小王国,所以知识分子很少参加党,参加后受不了也只能退党。
美共没有知识分子,要建设社会主义根本不可能,工农知识分子水平太低。
美共已彻底瓦解了,修正主义已经占了统治地位。(匈牙利事件后美共代表大会时说)
英共、美共的参加者都是非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
战后的英国,与法国所差无几,它优于法国的有二点:一、它没有严重的共产党问题,因而无论如何发展,它内部的统一性不致发生动摇;二、它有永远可靠的美国援助……。
现在史学界领导都是外行,这问题很大,史学很难发展,不知道党中央是否知道。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不知道,一是知道了没有办法,因为这些人(指现在历史学会工作的领导人员)都是统战对象。
党的领袖忙于当前革命工作,这搞的很好,但科学应由科学家来领导。
社会科学……中国中断……八年,……社会科学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中国未经资本主义阶段,所以社会科学不发达,……。
中国社会科学的十二年规划太庞大,没有办法,搞哲学的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很少,搞历史的过去有些留学生,但都是学上古中古史的。
十二年科学规划订得主观,不会完成。
十二年科学规划即使完成,也最多改变目前落后状况。中国社会科学的困难不是十几年,而是几十年的问题,……。
中国老的学者已经老了,年青的又学的是教条,所以历史科学就中断了。
中国科学院根本没有成立的必要,而且毫无成就。人民大学没有培养出什么人来。
现在搞社会科学的有三个类型:一是资本主义的方法,这些人数很少,从回国后就落后了,接不上去,现在老了后续无人;二是封建主义的方法的人如范文澜;三是现在教条主义的方法的人,这些人都不行。中国没有一个称上学者。
甲骨文的研究,都是胡说八道。
过去几年我们往往下定决心要找奴隶,所以竟有由甲古文中找到漫山遍野的奴隶的例证,这也算有志者事竟成吧!
解放后的书,内容贫乏,没有逻辑性,看了使人思想僵化,……。解放前的书,从业务观点看,倒有些好书。
现在的学者都说不出什么来,现在对象“反杜林论”那样的书,研究的人没有了,只有“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还有人研究,但没有一个人懂得恩格斯这本书,相反,在资本主义国家却有人懂,中国只有费孝通、吴景超、潘光旦等四个半人懂。
中国学者遗憾的是没有经过资本主义的训练。
闻一多有高深的造诣,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在清华毕业,清华有美国教授,二是他留过美,学过美国的人类学和社会学,所以闻一多是中美文化的结晶。
学理工的留学生愿意回来,但学社会科学的人不愿回来,国家希望他们回来是因为我们老了,后继无人,国家怕中断,所以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留学生回来。实在,留学生不用顾虑,回来后念几本马克思主义就可以了。
中国知识分子过去一个时期一般是一言不发,或是发一套假话,实际也等于一言不发。中国知识分子不发言在世界上占第一位。
苏联对旧知识分子是摧毁的,所以科学是落后的,中国好一些,但也有问题,举哲学家的情况看,高级知识分子写东西很困难。
四岁小孩因为当众检讨就不顾与别的小孩接近了。精神虐待(按:实际是诬蔑思想改造),对儿童,对青年来说心灵上的伤痕是不容易去掉,甚至终身不能忘记。
实在中国农民的遭遇远不如纳粹统治下的农民苦。
土改时,有些工作做得不好,发动落后,把二流子都提拔上来,后来又要返工。
各国土地一向均为国有,在土地所有制问题上,实际并没有多少文章可作。
无论什么时代农民都是善于消极抵抗的,统治阶级只要叫他感到不满,他就会怠工、破坏、故意减产,除了自己糊口,颗粒无余,所以农民一般是不能奴役的。
这是两千年来又一次浩劫。
以后不应该再说美帝是纸老虎,美帝的生产力是很大的。
反对批判资产阶级思想:
现在中国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实际中国没有资产阶级思想,只有地主和小资产阶级思想。
胡适是杂家,胡适思想在中国没有影响。胡适没有什么可以批判的,不值得批判。
批判胡适的人都不懂胡适的文章。
现在所有批判胡适的文章,都是形而上学的,现在的书也都是形而上学的。这些教条主义的文章,外国人看到了要笑。
胡适对大陆上的问题看清楚了。胡适写了一篇反驳的文章,没有译成中文,因为人们不了解胡适的原意,而且胡适还击的很有力,无法驳斥。
鸣放政策是正确的,但是晚了一些。
马克思主义的思想领导这是不成问题的,是否可以不要这样提。
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
听说这方针在领导人中间也搞不通,意见不一致。
西德比东德生活水平高,英美更高,苏联比英美还是很低的,捷克在社会主义国家中是最高的,但仍比不上西德,更比不上英美。
美国农民是自由的,没有地主压迫。
欧美由于吃的好胃口小,中国人净吃粗粮胃口很大。
今日的世界,是一个欧美重心的世界,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我们不能完全摆脱欧美的影响与欧美势力而独创自己满意的新世纪与新文化。
英国现在没有爆发革命,是因为美国工人生活好。
近代民主就是资产阶级民主,廿世纪是资产阶级民主的最高阶段,人们可以随便吕艾森豪威尔。
社会主义是民主集中制,英美是集中民主制。
大家都知道现在资本主义国家中的东西,实在很丰富,二次大战后,美国在学术上属于对领导地位。战后最少英美在经济上称霸权。
联合国经济社会委员会所属的教育、科学、文化机构;目前正在着手编辑一套全世界的自然科学和科学技术发展历史,将来正是此方面最完备的参考书。
那个国家先进就学那国文。在会上我很难说话,说美国科学先进,要学英文,那么别人就不能理解我,所以只得绕个圈子说。
看你很聪明,要学英文才有前途。
官僚主义是封建时代的产物,在资本主义国家里不可能想象有官僚主义,在中国、苏联则特别严重;教条主义也是因为落后才产生的,将来资本主义国家建成社会主义时不可能有教条主义。
苏联没有一个真正社会科学家,没有一个真正了解马克思主义的,例如苏联翻译的“共产党宣言”,许多地方译错了,没有真正了解马克思原意。
苏联没有一本真正学术价值的书,要学世界史,只有学英文,英美有许多好书。
苏联的书在英美学者来讲,不值一驳,所以看都不看。
苏联没有东西可学,特别在社会科学方面,在十月革命后苏联的大学曾经十七年没有历史系,旧俄的极少数历史学者,又都跑到国外去了,所以我怀疑是中断了,没有什么东西。
米高扬报告(按指苏共二十大会上的报告),把苏联二十多年来全部社会科学都否定了,这看法当然对,的确苏联没有什么。
苏联的社会科学一无成就,自然科学方面只是物理学有成就,其他学科,则只是个别方面先进,生物学特别落后。
苏联的大百科全书,不如资本主义国家的好,没有大英百科全书材料多。
苏联自然科学赶不上美国,社会科学更差了,实在惊人,……。苏联原子能超过英美,主要是因为扩军备战。苏联原子能成就主要是得于德国人的东西。
我真不敢相信苏联农业方面超过美国。
苏联在社会科学问题上做的很不对,革命后把旧的传统全打断了,只能在马克想主义教条框子里套。
苏联社会科学比英美落后半世纪。
苏联的历史书没有什么学术价值。
我们学习苏联很困难,因为俄文中保存了拉丁文的困难因素。不是俄罗斯民族就学不好俄文。
因俄文写出来的文章思想识不清。
留俄没什么可学的,学社会科学是否可以到资本主义国家留学,这倒是个新问题。
苏联教条主义最严重,批判教条主义后,只是去掉括弧、引号,把引话改成自己的话,其他仍是一样。
苏联教条主义严重,对旧学者摧残,大部分的旧学者在国内战争期间或肃反时都跑了,所以社会科学不发达,而批判教条主义后则因为过去学的都是教条主义,所以潜力不大。对以后的期望也不大。
教条主义的产生是由于知识差。
学习苏联先进经验,实际上不是什么先进经验,而是承袭帝俄的,和资本主义国家一样。教研组倒是苏联创造的,到现在我还想不通有什么作用。
科斯明斯基有成就,但这人也是帝俄时代培养的,在帝俄时受的基本训练。
苏联在二次大战后改变宗教政策是因为东欧民主国家对宗教重视,所以苏联也改变,为的是抓住他们。
斯大林象教皇。
斯大林太残酷了。
列宁在沙俄的学校上了点学,列宁不早死,苏联社会科学不致中断,斯大林没有什么修养,只是专断。
目前没有什么科学家,列宁最多算半拉,只是搞的革命理论。
斯大林后期两本著作,是赶任务写的,片面性很大。
德、意虽垮,而以苏联为中心的东欧各极权国家……人民完全成为国家的工具,毫无个人自由可言,个人人格的价值几乎全部否定。
苏联是代表原始时代的宗教性的大一统主义。这是一种排斥异己的原始宗教作风,自以为善,……其中有极其浓厚的“代天行道”意识,一切的辩理都是工具与藉口,真正的原动力是神秘的信仰与精神的冲动……,苏联的利益高于一切,任何妨害苏联的行为都是“亵渎神明”之罪,可能时必须彻底的打倒,……。这样以苏联为中心的,富于神秘性的世界主义……是使普世人心惶惶……。
苏联……对中国则始终不肯放松,外蒙完全席卷以去,新疆也在掌握之中,……。自日本投降以来,苏联除在外蒙与新疆势力仍旧且加强其控制力外,并代日本而进入东北与朝鲜北部。
和平运动只是一种插曲。有了战争社会才能进步。
战争是列国必不可免的现象,几乎可说是自然的现象……我们甚至可称战争为正常,和平只是旧战争后的休息时期与新战争的准备时期。
战争与人民愿不愿意打并不发生关系,即使有关系,也不起决定作用。
国际问题大壁垒之间的空气总是很紧张的,双方都时时刻刻准备兵戎相见。“武装和平”即是列国和平的绝妙形容。和平是外表,武装是实际,迟早必有一个问题使两大壁垒火并,……这是自然不过的事……。在历史的透视中,和平运动只是一种插曲,是战后人力疲乏心理疲乏的临时反应。临时的疲乏一过,新战争的酝酿又起,不出几年就又来一次大放血。
在人口过剩的根本问题不能解决之前,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剿不胜剿,抚不胜抚,非到天下割据,各地混战,相砍相杀几十年以至百年不可。
大乱的结果必是人口的大批杀死、俄死与病死。等到人口减到相当的程度之后,减少到财富分配即或不均亦无饥寒危险的时候,天下就又太平了。
匈牙利这一乱,几万人都跑到美国去了,去的都是匈牙利的精华。
匈牙利事件只能在匈牙利发生,不可能在中国发生,中国人过去生活苦,匈牙利过去生活很好。
如果中国出了匈牙利事件你们参加不?(雷问学生团员,学生说:当然不参加。雷便说:可就脱离群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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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抵抗倭寇,阻止了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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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人信宗教,人死后到天堂,极乐世界,现在人民迷信社会主义,认为到社会主义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只不过宗教是形象化的形而上学,现在概念化的形而上学,所不同的是过去搬出了上帝,现在没有搬出上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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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东欧很多青年人信了基督教,是因为我们用形而上学的批判方法,故不能有力地打击宗教,所以很多人反而信了基督教。
耶酥会是重质,组织健全,消息灵通,梵蒂罔是个人口多到四亿的大帝国,中国应该认识它,并且同它缔结深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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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宗曾指示右派分子谭天荣:你要在自然辩证法上找岔子。
我的立场已经改变了,我在政治上是拥护党和社会主义的。
到死我也没有办法承认是反党的。
我没有作官(雷海宗曾任国民党北京市党部委员),只是个教授。
我不是反动的,是受右派分子的利用和影响。
现在有些人是有意识反党的,有些人是没有意识的反党。
人民日报编者按:本报编辑部在天津邀请十位教授座谈关于进一步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问题,这里发表的就是这次座谈的记录。座谈的发言不能像写论文那样严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这些发言中看出知识界的一些思想动态和他们迫切关心的一些问题。其中雷海宗先生对马克思主义的看法,是我们所不能同意的,我们在他的发言的后面加注了一些意见,希望引起大家的讨论。
来源:《南开大学右派反动言论选辑(第二集)》(南开大学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教研组,195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