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端升在教授座谈会上的第一次发言

北京政法学院、钱端升

[钱端升:北京政法学院院长]

我校肯定有三个主义,通过这次整风能否整好我看不可能,因为我们的领导机关——国家的政法部门和高教部有严重的问题,一个是严重的宗派主义,一个是严重的教条主义,必然会影响我们的工作,如果上边不严格去掉这些毛病,我校孤立的除“三害”是很困难的,例如政法部门使用知识分子方面有严重的宗派主义,大学毕业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高级知识分子更受歧视,积极性未得到充分的发挥,地方的政法部门较负责的非党同志很少。党员总是少数的,工作作好应该依靠大家,政法部门有什么道理把门关得那么紧呢,部队中和外交部门中还有较负责的非党人士,难道政法部门一定要这样紧。我校五四年毕业生去天津的几乎全没搞政法,五五年毕业的稍好,但也有问题。因此希望我校整好必须把上边整好。

我校五年来工作有不少改进,但还不够,还有很多不正常现象,我今天着重谈谈宗派主义与和此不可分的工作上的若干重大缺点。

一、我院成立后的几个阶段:

从工作的改进和党群关系,宗派主义的轻重把建校以来分为四个阶段:

1、筹备、定定型段:从筹备到戴铮同志离开,武副院长来校。

五二年八月二十日左右开始筹备,那时我曾多方奔走三个上司处(中央政委,华北行政委员会,教育部),但问题解决很慢。同时在配备幹部时过分地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当时有四个大学的教职员和学生来了我院。

当时和教师和学生都不是为了干训,那末在配备新的领导幹部时必须能照顾到合作的可能性,不然就等于大体上否定了四大学来的人。对这点,我也有责任,我的责任就是当时看到了合作上的问题,而没有能提出或提出而坚持意见。九月中,戴铮、刘昂等三位同志来校,我有两个星期全力搞筹备,但因参加亚洲太平洋和平会议不得不放手了,同时也产生了党对我职权尊重不够的情况,这里可以检查一下,此时训练班的型已定下来了,作风以革大的为主。

2、定型巩固加深阶段:武副院长来校到五四年初,党群关系特别不好。

戴铮同志走和武振声同志来,到五四年初训练班的型更加深刻化,更加巩固,在我是最苦闷的时期与党的负责同志关系不好,曾想法改进而没能作到。在这个时期内我同武振声吵了好多次架,相互扣帽子,不谅解。

3、五四年初到去年知识分子报告前我们关系上有好转。

主要原因是五四年决定由干训班改为四年制。其次是刘镜西同志来了,作风较好,同时专家来了对我们帮助很大。

4、去年春天到现在有更多的好转。

去年党委会曾作过检查,但我看只能说是初步的检查。

二、宗派主义:

1、党内宗派主义太多。有三方面来的党员(北大等校、革大和华北各地调来的)。在三批党员中处于领导地位的是革大来的,我那时有些敏感,嗅到一些问题,我曾给刘昂、武振声和刘镜西三同志都谈过,党内应该团结。这个问题可以检查。

2、轻视民主党派、敬而远之,对民主党派虽没说不合法但发挥作用很不够,而且武振声同志还给民主党派浇过水,王润同志也没给民主党派以重视和帮助,有的同志(如张文林)并说入了民主党派会影响入党,刘昂同志也曾经露过这种口气。

3、对工会不重视相当突出,此风至今仍未改进。

4、党的汇报制度和如何对待汇报问题:汇报制度必须要,但听汇报必须选择,过去听党员和积极分子汇报好象无边无际,如武振声同志常从高连贵处听汇报,我认为很不好,这是对我是否信任的问题,从司机处片面地了解我的情况必然造成很不好的影响,这个办法很不高明,容易惹事生非。

5、对老教授的宗派主义:老教授中除了几个担任行政工作以外,成立了研究组。五二年夏社会上搞了司法改革运动,我院成立后,上级也有意要我们搞司法改革,但後来一再反复,费青同志曾建议我们自己搞,但领导不同意,直到全国普选时才正式作罢。在研究组不让老教师搞专业课而叫他们搞“杂业”,这一思想武振声同志较严重,刘昂同志也如此,如张锡彤教授到要离开我校前刘昂同志还要他搞编译组。後来逐渐让他们搞法权史、国家法等,但核心课如民、刑法,民、刑诉还不放手,不但对老教授而且对其他人如杜汝楫、罗典荣、余叔通也是情愿放在政治课而不放在四大专业课。五六年夏有较大的好转,这时才充许他自己选择专业。

到现在是否完全解决问题呢?严景耀同志出国到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回来作了报告,报告后党内立即汇报,并且党委发现这一情况也没有按知识分子政策去纠正,这也是宗派主义的遗风。此时此地而对严景耀同志报告有些反映,是很不正常的,今后应避免不应有的类似的反映,否则教授和我是不愉快的。

6、照顾问题:评工资时按类排队,也很细心,对靠近我们的人照顾的比较周到,对不那么靠拢的照顾的就差些。对照顾爱人问题,徐敦璋教授的爱人要出来工作,我和王润同志谈过,考虑把她放在图书馆,但无下文。

人事处的工作整个都带有神秘性,这不对。开始时张苏同志曾对我说,要搞好工作必须抓人事工作。但我抓很困难,武振声、王润同志并未体会张苏同志指示的精神。我对人事处谈的事往往无下文,对我职权不尊重,这可能与王润同志的宗派情绪分不开。有人给我来信说,武振声、刘昂照顾革大的人多而你为什么不照顾四个大学的人?我把这信给武振声同志,武说他接到一封信,意思正相反,但却不把信给我看,我对他推心直腹,而他却不以平等待我,又如林国才的工资问题不合理,他五一年毕业时,在五六年大调整以前有两次调整,不但没提级反而把行政21级转为教学22级,工资也减了,我提出意见,但置之不理,去年大调整后比外边可能仍低一点。我认为林国才工作不错,也安心,我虽提意见,但因是我学生而未坚持。又如刘芝莲在大调整前我两次提出提级而王润、武振声等不同意,刘芝莲46年大学毕业,四八年到北大,是图书馆领导的得力助手,去年提级我提出加两级以补以前的不足,刘院长同意而党员不同意,意见是说他自高自大,脱离群从,我认为这是乱扣帽子,今天请党检查她有那些自高自大?这是某些同志严重的宗派主义。(钱端升同志说到这里,于振鹏同志插了几句。他说,在工资方案公布之前王继暹即已知道刘芝莲提两级,他曾对史洪生布置要在会上反对潘怀工资低,反对刘芝莲工资高。我认为刘芝莲工资如果不合适,王润同志可以和钱院长谈,如果同意就应在群众中解释,不应该用群众打击钱院长)

三、工作:

我认为正规化太慢,我们每人都应该认识原来所定的型是不对头的。革大在解放初那样做是对的,但现在应该整革大遗风。五三年初刘裕中曾提过有革大的经验主义,当时对他这种说法大加批判,由于认为过去不错,因而就可以不学,不懂装懂,保留了拖拖拉拉的游击作风。

四、对几位同志的具体意见:

1、对武振声同志:

他能干,但主观,狭窄,对旧知识分子新区不够。如:

(1)他来校后,我立即对他介绍了学校情况,但他两周不露面,也没找费青和雷洁琼付教务长谈谈,估计他是去了解情况,我很不高兴,我一开始即不见外,而他却见外,不愿非党负责人威信高。

(2)科学院×××的房子问题:当时×××住我院的房子,我们去丈量,×××生气,以后我想用软的办法而武却写公函去高教部,我叫周仁追回,武大为生气,我去他室内道歉两次,他不表歉意,有去无来,这以后我也就采取了少责备自己的态度,免得有人乱说我错误。

(3)有一次我们党内外负责人讨论学制问题,集体意见是三年,但司法会议订为二年,武振声同志就以我思想不通为名数次整我,五四年政法教育会议提出四年,武却很快地接受了。

(4)还有一次我讲“党内党外同志应该互相学习”,事先征求武意见,他不表示态度,讲了以后党员面色都不好看。

(5)那时外边也知道我院党内外关系搞的不好,民盟市委负责人吴晗同志曾质问我关于这个问题的情况,要我向党反映,我说我愿意在院内共同搞好团结。那年夏天党内检查统战政策上未搞好,我从北戴河回来,武即数次对我说,是我先反映了问题,弄得大家十分紧张。我要他向李乐光同志去问清情况,我并说,即使反映,有何不对?

此后他对我客气多了,最后半年关系较好。

这些情况可以反映给他检查检查。

2、对刘昂同志:

刘昂同志喜欢搭大架子,好大喜功,常谈革大如何如何,摊子太多他也有关系。

我从北戴河回来后,为了苏联子弟学校迁到我院的问题,刘昂曾对我吵过一次,大发脾气,并且扯到说:“我们对你用汽车很有意见”,过去为了用汽车我还常常后退,怕把关系搞坏,他这么说我很不愉快。

去年招生问题上没有接受的意见,还有几次对我吵过,我认为虚心冷静事情才好办。

3、对王润同志:

(1)戴铮同志走时对我介绍,王润是农民出身,有些拘谨,怕与我们接近。我接受劝告,常主动去找他,而他却怕见我们,对我们认识上还有问题。

(2)斯大林同志逝世后,大家都很悲痛,去吊丧前我问研究组有无人去,武、王都不同意他们去(最后去了一个代表),这事给我印象很深。

(3)我校肃反不主动告诉我学校里主要情况,我问时谈的也很少,也不虚心,如果接受意见可能要好一些。

4、对刘镜西同志:

我们相处比较愉快。

对我们高级组学习不抓我很有意见。

在肃反问题上没有主动向我讲也有责任。

搞了一段工作后要特别警惕可能产生的不虚心肯定成绩较多等毛病。我们现在离开正规化还差的远,少讲成就可以更加鞭策我们。

五、几点建议:

对高等教育的特点应该有深刻的认识,这样工作才可以做好。发挥教授的作用,变离心为向心力。各部门要安定下来,幹部在院内的工作岗位也不要时时调动。

对等级森严这一问题应该注意,可能党内对级别更起劲,要侭快的取消等级,行政上减少一些层次更好。

改进领导应该接近下层,接近同学,现在这方面问题严重,下去也不要形式主义的去。

 来源:《北京政法学院右派分子言行汇编》(第3部分)(北京政法学院,195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