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真理,修正错误

清华大学发七、师召、(吴欣仁)

(师召,即吴欣仁:清华大学电机工程系发电专业1957级学生)

编者按:师召同志的信发表以后,全校展开了热烈讨论,这对提高大家认识和对师召本人帮助都很有好处。这里是师召同志改变认识后所写对自己思想的初步检查。对他的这种“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精神我们是非常欢迎的。但就他检查的内容来说,我们认为还不够深刻。他虽然承认了自己立场有问题,但还没有明确地指出立场错误表现在那些地方,特别是没有结合自己第一次信上的观点来批判。我们感觉,师召同志虽然出身於工人阶级家庭,但自己是一个知识份子,在思想感情上还有许多非无产阶级的东西。我们希望大家继续帮助他,他也应该继续深入检查,并在反右派斗争中锻炼自己。

自从校刊200期发表了我给蒋校长的非公开信之后,“师召”的思想在清华园引起了很大的反应。许多有威力的大字报为此出了专刊,更有许多的大字报,以我为兴师之名出了创刊号。对於这些大字报、小字报,醒目的或不显眼的,只要与“师召”有关的,我都全阅读了。其中绝大多数如“驳师召”“与师召商确”等,都表现了同志式的讨论的态度。我愿向这些同志表示我衷心的感激,感谢他(她)们给我的帮助。

老实说,开始我对一些不够冷静的意见如“回到人民中来”“居心何在”“挑拨党和知识份子的关系”等,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为了这些过苛的指责,我决心缄口不再说话。但是几天来,一股奇怪的力量使我这颗“将死”的心,不能安静下来。现实的生活向我提出了一连串的问号,逼得我不能不重新考虑一些问题。慢慢地我开始明白,由於在我的精神中滋发着一种类似甘地主义的无神论的爱的信仰,由於我企图在生活中寻找一个超然与圣洁的东西,这就给我的思想带上了有色眼镜,使我真真地看错了许多最根本的问题。现在我以极其羞愧的心情,把我一点初步认识谈出来,以期得到同志们的进一步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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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容易认清我的思想错误的实质,我先说明一下我看待事物的基本方法。即我总自认为是“客观的”“公正的”“超然的”,实质上是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思想方法。

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我更相信甘地之“以善胜不善”。因而我愿把所有的人都看成是圣洁的安琪儿,我愿对所有的人都给以同样的信任和爱。那怕是我的敌人,和破坏别人幸辐的居心阴险的坏人,我都愿给以怜悯,并相信用“德”能够感化这些可怜的人,使其改邪为正,成为自己的朋友和兄弟。因而我总愿意看到别人好的一面,而自耻於对别人的挑剔。我认为只有在这个博爱的道路上,才能实现人类的大同,才能找到绝对的真理。

这样,同志们就会很容易明白,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我们绝不能要那些敌视人民、无视良心、追名贪利的知识份子而担心党会失掉他们呢?(关於知识份子我下面还要谈)。为什么我明明懂得现阶段的形势已经不是整风,而是向仇视我们政权、痛恨我们制度,秉道岸之貌、怀虎狼之心的右派份子,为了六亿人员的利益展开无情斗争,而我却要指责党是“缺乏修养”“恼羞成怒地来个反批评”呢?甚至我也明明知道储安平是想藉反宗派主义之名来丑化党、否定党、削弱党进而让共产党下台,倒转历史车轮,阴谋资产阶级的复僻,而我却对党说:“宗派主义是个错的事实,矢口否认不能令人心服,对於敌人我们也应该虚心,不妨接受其1%。

所以我明明知道谁是敌人,但在我的信中就根本看不出一些对敌人的痛恨,而满篇充实着小资产阶级的“正义”和温情。这究竟是个什么问题呢?有人说我立场模糊。开始我很不以为然,因为我自信我的立场从来没模糊过,一直站在“客观”的立场,绝不会发生代表一定阶级利益的立场偏见。可是现在当我问自己说:“你这个立场究竟对谁有利”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好心肠,实质是在替坏人讲话,遮掩矛盾,混淆视听,只能对敌人有利。这明明是个立场问题,客观的现实使我无法逃避。这就是我最根本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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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在内心深处我是热爱党的。因为党不但解放了我,给了我知识,而重要的是给了我宝贵的政治生命。当我举起右手向党宣誓成为一个青年团员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要为党的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供献出我的一生。我一直把党当作自己的母亲,我没有变过心。甚至我也认为党是绝对正确的。但后来,由於在生活中我确实感到了党在工作中有“三害”的缺点。由於这些缺点使我们的某些工作变得墨守成规,使我们的某些人变得因循怕事,失去了青年的朝气。对於这些缺点,我原不止一次地向党提过意见,(因为我爱提意见,被同学认为“大炮”),结果反应不大。这就便我慢慢地在感情上与党疏远了。我曾悲观地不只一次地和同学们说过:“我们党是能够保证在12年之内赶上先进国家的,但象现在这样的限制了群众的积极性,则12年规划必成泡影”。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都是很沉重的。

我们的祖国本来不贫穷,但却很落后,正因为落后就不能不贫穷。为了使祖国昌盛,使人民幸福,我简单的认为,我们必须特重科学和工业,把它看成是唯一的途径,并把所有妨碍它的东西都看成是错误的和可憎的。因此我越来越不满意党一次又一次地搞政治运动而看成是一个“奢侈和浪费”。我们今天的生活虽然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飞进,但我仍然觉得很慢,因为我天真地想:如果我们能把时间集中在科学方面,扩大人民内部民主,发挥群众的积极性,那么我们的前进速度一定会增加几倍。因此我不愿意听“成绩是主要的”,我觉得这些成绩,如果以我们的制度来要求,并不能算作什么了不起。所以我的小资产阶级的敌我不分的温情,加上重科学、轻政治的思想,更助长了我对党的意见。

特别是整风以来,看到了琳琅的大字报所揭发出的党的‘三害’(其中也有一些是我不同意的,如‘黑名单’问题)。听到了政治骗子冯国将的信口雌黄,我同情过他的‘遭遇’,我相信过他编出来的‘事实’,我也没有怀疑过他捏造出来的肃反‘数字’。我称赞过他是向‘三害’进攻的‘英雄’,我为他鼓痛了我的手掌(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受了他的欺骗)。这样我就以为我的所有的想法都对了。而当我正在欢呼清除‘三害’的时候,突然我觉出人民日报把矛盾指向了右派。我就简单地把现阶段的形势看成是党的‘恼羞成怒地反批评’,加上斗争开始时的说理不够,矛头太硬,使我非常顾虑党会损失一些‘宝贝’的人。我更担心将来会在中国出现匈牙利事件。因此,我是觉出这是国家兴亡的‘关头’了。

但我并未由於对党有意见而对党失去信任,我仍然把党看成是自己的母亲,否则我就不会写信给蒋校长。我本以为我是在爱护党,但是我效果上却成了右派分子的尖兵。我给敌人放了救命的烟幕,我使一些同志失却了上阵的勇猛。现在我痛苦地感到我的‘善良’实际上就是对母亲的残忍。假如党要真顺从了我的意见,那我将造下不肖的大逆不道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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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工人阶级的家庭出身,我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都是工人(妹妹还是个党员)。而且我的年过古稀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甚至年近百岁的曾祖母,现在也在农村中进行农业劳动。因此,我在良心深处对工人和农民是有着特殊的情感的。我相信,我没有有意地污辱工农,只是我一直是个在学校中生活的学生,所以我也承认我实在不了解工农的感情。我因为迷信科学救国,而过高地看重了知识份子,并把‘知识份子’的概念神秘化,抽象化起来。特别是象钱伟长这样的高级知识份子,我总是下意识地尊敬他们。我认为他们都应有更高的道德修养,应该比别人更懂得博爱和真理。我把他们看成是科学真理的伟大战士,把他们当神象一样地在心里崇拜着。所以当我没有看到足够的说理就肯定钱伟长是右派份子而对他施以‘老实交待’‘两面派’的政治攻势时,我的确很为钱伟长抱不平,我的确觉得这是在扩大打击面,会使很多人不服,以致我说‘这是一个政治上的错误’,而要求党中央来纠正。这说明我对党的政策没有很好的体会,而表示了不够信任的态度,反过来,为什么我没有认真地研究有关钱伟长的大字报,为什么对他的品德没有过怀疑呢?这不就是很危险的值得深思的问题吗?

事实说明:钱伟长绝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纯洁和高尚。实际上他是一个什么人呢?从已揭发出来的材料来看,说明他确确实实地是一个有计划、有策略地向党进攻的危险的右派。他用风生的言语,赢得了在幼稚青年中的威信。他用一切空子,利用教学改革,利用党团在青年思想教育工作中的缺点,大肆夸张和歪曲,引经据典,摆出了一副青年导师的样子,指挥青年向党进攻。他为了削弱党的威信,为了取消党委制,就不惜造出‘有职无权’‘缺乏主人翁感觉’来迷惑我们。事实上,我们党是对得起他的。他身兼二十余职,能说党不信任他吗?反过来他却处处攻击党。今天党又伸出手来挽救他,他却自绝於人民。钱伟长,我问你:你对得起党吗?

钱伟长欺骗了我们,我受了他的欺骗。要不是党给我擦亮了眼睛,我不知道要到那一天才能看清钱伟长的庐山面目。那我就会在他所策划的签名书上签上我的名字,跟着他走,做出对不起党的事。由於我的超然的立场,站在月球上来爱国,使我几乎成了右派的俘虏。现在想起来,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啊!现在我才明白,‘知识份子’是不能神秘化、抽象化的。为了党的利益,也就是祖国和人民的利益,我们只能需要在政治上可靠的知识份子。而那些别有用心的知识份子,不管他多么高级,他必须幡然悔改,他的知识对我们非但不利,反而有害。所以当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时候,首先是政治,而不是学识。只有政治上可靠的人,他的学识才能受到人民的尊重。而钱伟长,就不能受到人民的尊重。我要好好地学习有关钱伟长的全部材料,认清他的丑恶面目,使他在我心中的‘威信’连根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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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永远记住这个可怕的教训。为了记忆这个教训,我把有关‘师召’的大字报拍了照,我要以‘师召’的名字来称呼自己,以永远记住这可卑的小资产阶级的超然的温情。

感谢我的母亲擦亮了我的眼睛,把我从歧路上拉了回来。今后我要更加接近党,信任党,做党的好儿子。亲爱的同学们:在这紧要的历史关头,让我们的头脑都冷静下来,让我们在党的引导下,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坚持社会主义的真理,修正非社会主义的错误。勇敢地战斗吧,安泰不能离开他的母亲——大地;我们青年永远不能离开我们的母亲——中国共产党。

黑夜过去了,窗外放出了黎明。我不知熬过了多少个痛苦的漫漫长夜,今天,我才第一次尝到不眠夜有时也会是一种幸福。我披上衣服走出门外,贪婪地吸呼这清晨的空气。我的心在激动,我的血在沸腾,我感到我身边有许许多多的同志,我感到,我仍然偎在我母亲的怀里。

 7月2日晨5时

 来源:1957年7月15日《新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