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大学师生,利用寒假时间,组织农村访问宣传队,下乡协助土地改革工作,支援农民翻身运动,前后历时10日,下面是我个人参加工作的感想。
长沙县瑯梨区的西薮乡是业已完成土地改革的地区,该乡分9片,每片5小组,每组约50户。当我们到达乡政府时,农民鸣爆热烈相迎,我们是毛主席的学生,他们是毛主席的农民,感情上早就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乡长是一位作过二十多年长工的康家七爹,他那老实坚强的品格,在他的面部表情上,就可一望而知。他不识字,也不能夸夸其谈,他用热烈的表情,从内心里表达了欢迎我们的诚意。土地改革后的乡政府,布置一新,与未土地改革乡迥不相同。
土地改革后,农民生产情绪提高了,新年刚过,农民就发动修塘筑坝,架桥补路,男女老少,或七八人,或一二十人不等成为一组,集体工作,兴味昂然,他们看见我们的腰鼓队,要求我们野地表演,小儿们跟着学扭秧歌。有的小组赶着栽树,培植公共森林。家家忙着修理农具,添加肥料,粉饰新近分得的房屋。农村气象焕然一新,欣欣向荣。
土地改革后的农村,已开始民主建政的工作。现在农村贫雇农会,农协会,民兵队,妇女会,冬学,识字班等等,都有了日趋健全的组织,他们一方面洗刷地方的坏分子,使那些国民党、三青团分子、圈子大爷、土匪特务没有作恶的可能;一方面加紧学习,教育自己,他们要求进步的心理非常迫切,利用农隙,开读报会,讨论会,热心学习时事。我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倌子,病已沉重了,他还扶病出席小组会,争取发言。另一位小脚老婆婆,匆忙地在路上走,我问她到那里去,她说:“请莫阻挡我,我要出席学习会去。”我们亲眼看到一位青年贫雇农身份的小组长主持讨论会,在作总结时,充分表现出优秀的才能,使他们的小组讨论有声有色,老人们夸着说,“这个小家伙,是这几个月来才操发起来的”。某一晚会上,大家逼着一个塌鼻子的捕鱼的萧二爷发言,解答“土地改革工作靠谁才能搞好”一问题,这是为了纠正萧二爷只知道捕鱼,从来没有发表过政见。当读报时,农民问我们:“波茨坦在那里”?“波茨坦协定的内容怎样?”他们的学习大抵是这样认真的。
农民在经济生活的改善,与政治地位提高的体验中,知道“搭帮”谁才有今日,因此发生了拥护政府热爱祖国,热爱毛主席的情绪,他们准备响应毛主席的一切号召,最近政府号召参军运动,瑯梨区只要×百名,报名的却有×百名。
由这些农村的新现象,我们可以看见祖国的伟大前途!
“和平分田不如不分”
我们在学习土地改革时,听得省土地改革委员会宋惠秘书长说,土地改革必须经过斗争,“和平分田不如不分”,当时大家将信将疑,不能有透彻的实践的了解。这次我们访问西薮乡,发现该乡九片中,一至七片是经过相当斗争的,所以如上所说,气象一新。反之,第八九两片因为地主多是寄庄的住在长沙城里的工商业者,土地改革时没有经过相当的斗争,发动群众也不够,地主退押并未完成,田契也有没缴回的。农民对地主的阶级仇恨还没启发出来,心里顾虑还多。中农和贫雇农中间颇有距离,个别的贫雇农似乎也觉得未能满足要求,他们没有分得足够的牛和农具,他们缺乏肥料和种子。地主势力没有斩草除根,他们不肯佩带农会交给他们的白袖章,他们还在造谣生事。
据队员们访问时听说,八九两片还发生了这样一个纠纷,两片民众共同斗争一个地主,业已完毕,而第九片的第三八,三九两小组组长,结合农会中人,私自再行斗争同一地主,将斗出果实私自瓜分,两片群众向乡政府反映,揭破组长们的错误,这事件现在尚未解决,这都是没有充分发动群众,以致出了毛病,而地主则乘机挑拨离间,扩大纠纷。这两片因为偏于和平分田,所以问题很多,反之,凡经过土改斗争的地方,不独因为地主阶级彻底斗垮了,封建势力不能死灰复燃,所以特务,谣言一概根绝了,并且农民的阶级友爱也特别提高了,这种友爱的精神,在分田和分其他果实时,就可以充分表示出来。过去反对土改的地主们,或者怀疑土改工作难于进行的空想的学者们,总以为中国南方,地形的高低大小那样复杂不齐,土质的肥脊水旱又这般千差万别,分田的工作如何能够公平地顺利地进行得好?其实只要农人们在对共同敌人实际斗争中,提高了自己的阶级觉悟,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当分田时,农人们说:“从前我们想佃几坵田,都要办酒席,送人情,求人介绍,现在毛主席给我们平白分了田,连饭都不要办一餐,还说什么你分的好,我分的坏。农民兄弟横正是一家人,上点下点,有甚么要紧”。所以在土改斗争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分田不均的意见。由此可见,土改必须经过适当的斗争,而“和平分田不如不分”是有事实根据的名言。
农民有朴质纯厚的阶级品格,他们很坦白,率直,没有阴谋,不用手段。他们斗争地主合理合法,不故入人罪,眼睛是雪亮的。例如黄花市南薮乡地主贺长松,他的剥削罪行很严重,但他是一个好医生,还热心替人诊病,农民虽不放松对他的斗争,但对他的医术称道不衰。他们在斗争地主时,很谨慎小心,提防冤枉了人。农民是有智慧的,不过在长期受压迫中,没有学习文化的机会,没有好好发扬起来。就他们专业中所表现的本领看,他们分田不用测量,只要过眼睛看,其正确性与测量相等。他们称/秤猪不用秤,与秤称不差斤上斤下。他们记忆力极强,能够背诵许多数字,不用笔记。他们悟性极大,只要运用思索就可以揭破地主的阴谋诡计。他们感情极丰富,不像封建阶级对本阶级虚文伪礼,对劳苦大众刻薄无情。天下唯有不存剥削思想行为的人,才能有真挚的感情。农民刻苦耐劳,而又人数众多,他们的力量伟大无比,只要他们动员,任何伟大艰巨的工作,都可保证完成,古代的长城运河,今日的导淮修堤,虽然工作的动机不同,都是他们的伟绩。
过去我们学习社会发展史时,早已知道封建阶级应该消灭,我们学习土地改革时,在理论上也知道了应该站在农民一边。但是因为我们究竟是出身封建地主家庭,我们在感情上,在潜伏的意识上,仍然只从地主阶级,或“超阶级”出发看问题,我们总以为自己的父母兄弟是开明地主,伯叔亲戚是劳动起家,他们不应划为地主,只够富农身分,他们被斗争得太过火了,我们的讨论总是环绕着这些核心问题。我们这群地主出身的知识分子,思想总打不开,随他怎样下功夫求进步,而同情心暗中仍然是寄托在被斗争者的身上。这次我们交穷朋友,朝夕伙在贫雇农队伍中,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我们切实发现了地主的罪恶,和农民被压迫的情形,贫困的情形。例如正当我们访问一位贫农时,亲眼看到他的四岁的小儿,因患肺炎无医药而绝气了。又如雇农徐秋生,他的祖父是一个算命的瞎子,父亲和他自己两代长工,他的十岁女儿正患很严重的腹疾,我叫她多吃稀饭,他说“这倒不要先生讲,她就是吃野菜稀饭太多了”。你难道不同情这样的穷朋友向地主阶级索还点东西吗?有人说知识分子的头脑长于分析,分地主为开明的,善良的,慈悲的,积极的等13种类型。在贫雇农看来,地主阶级不外二种:一种是兼政治性的恶霸地主,一种是单纯经济性的剥削地主,这难道不很正确吗?地主如果不剥削,就早与地主的定义不符而不成为地主了。当我们参加黄花市丁家乡斗争地主杜吉凡时,我们愤慨杜某的顽强毒恶,而同情于农民的要求,我们自动向干部提意见,请求采取进一步的有效方式,我们喊出了打倒地主阶级的口号,呼声的响亮是我们平生很少发出过的。我们有的跳上了斗争台,鼓励农民不要顾虑一切,加紧斗争。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政治认识,我们不仅在理性上,而且在感情上,切实背叛了地主阶级,站到农民一边了。
土地改革过后,农民生活情况日趋好转,从而他们发生了学习文化的迫切要求。现在农村小学不够,小孩们每每要到三五里路外去走学,乡下道路不修,一遇天雨,泥深路烂,行走不易,所以农村小学亟待多多增设。其余如冬学、暑学、妇女识字班,也亟待展开。农村医药卫生设备,文娱活动均待建树提倡,因此今后文教卫生工作者,应决心放弃城市生活的留恋,多多争取下乡工作的机会,正如全国教育工会吴玉章主席所指出来的一样,农村是最需要我们的地方,这是我们这次下乡的深切体验!
来源:《土地改革和改造思想》,光明日报社,1951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