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中孤雁

　　<四川、流沙河>

## （流沙河：四川成都诗人）

　　春天。一群大雁向北方飞去。    遭到炮火猛击。

　　雁群飞到美国，    　　　　　　有一只失群的孤雁，

　　被当作了敌机，    　　　　　　漫天回旋，漫天哀啼……

　　(亲爱的读者，这绝非幻想的童话。请去看1957年2月26日人民日报的消息！)

　　侣伴们，侣伴们，你们飞向哪儿去了？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层层的云，茫茫的雾，我到哪儿去找？　　黑压压—大片，拼命怪声地吼叫。

　　侣伴们，侣伴们，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一只，两只，三只……排成队伍。

　　为什么突然响起炸雷，天满黑烟缭绕？    从哪儿飞来了这一群凶猛的铁鸟？

　　蓝天亮如镜，白云四面飘，    　　　　　啊，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难道会是一场暴风雨来了？    　　　　　为什么喷着黑烟，把白云染污了？

　　我的侣伴们，我的侣伴们，              啊，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为什么你们竟把我抛弃了？              为什么吐出火蛇，咬伤我的羽毛？

　　请告诉我吧，欢午的纸鹞，              我是什么？一只爱水草爱江湖的雁儿。

　　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冤无仇，你们却狠毒地要把我杀掉！

　　请告诉我吧，微笑的太阳，              我美丽的衣裳和矫健的翅膀燃起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发生了？              啊，你们这般腰上涂着白星的铁鸟！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说话呀？          你们是谁？一群披人皮学鸟叫的强盗！

　　你依旧在欢午，你仍然在微笑。          我想起了，六年前在一个遥远的半岛，

　　侣伴们，你们都躲到哪儿去了？          正是你们，炸毁着每株树和每个雀巢，

　　出了什么事情，我一点不知道。          喝孤儿的血寡妇的泪，把村庄烧了……

　　我的侣伴们，你们飞向哪儿去了？　　　  我的情侣，永别了，永别了，永别了！

　　浩浩的天空，我怎能把你们寻到？　　　  我死以后，你不必飞回这儿把我寻找。

　　不要等我了，如果听风我的哀啼，　　　  向前去吧，北方有碧绿而清凉的湖泊。

　　千万莫回头。快些，向北方飞跑！　　　  忘掉我吧，但要牢记那有白星的铁鸟！

　　而且，当金色的秋天来了，　　　　　　  漫天的回旋，漫天的乱飘，

　　你们南飞，一定记住绕道：　　　　　　  遍身着了火，生命快完了。

　　有星条旗的地方就有死亡，　　　　　　  我用哀啼向大帝呼吁和平，

　　宁肯飘洋过海，冒着风暴！　　　　　　  我用死亡向人类控诉强盗！

　　 (1957年2月28日雨夜)

　　（来源：《四川省右派言论选辑9》（内部文件，只供领导同志参考，请勿外传和翻印），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办公室编，1957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