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艺随笔——创作上的“自我”意识   <河南、钱继扬> ## (钱继扬:作家,河南《奔流》杂志编辑部副主任)   编者注:在“生活 思考 最强音”总题下的三篇文艺随笔,曾发表于一九四四年三月在洛阳出版的音社文艺丛书第一集“迎春的旗”上。   一些过着优裕生活的作家,关于这个世界上人类求生存的斗争的意义,往往是没有明确的理解的,因斗争而起的激动,不能叩开他们思想的门槛。因之,逐渐他们失去了对于社会现象的研究才能,除了被他们认为“自己的”东西以外的一切事物,他们都没有观察的热情,虽然他们的作品有时会相当“优美”,但都堕入了无意义的缺陷里,很多时候,连自己的一根睫毛也能成为写作的目的物,而充分表现为颓废意义的个人主义者。当他在停止了和围绕他的人们的一切精神往还的时候,他的理想中的生活就丧失了和现实的一切关系,这样产生出来的作品,只是满足自己空想的一种精神玩具而已。   以“自我”作为他所认为的“唯一的现实”的作家,必然的热爱着他自己的一切,而作品也只是叙述着自己的事,外界的事物只有当它和“自我”发生直接的接触而使他感到兴趣时才能作为写作的对象。由此,那些人的生活目的,是为了寻求一己的快乐,写作是快乐的方法,作品的思想的内容,在他们是完全忽视的,像唯美派,颓废派,象征派者所说的,我们在世界上能真的知道而且确是真的存在的,只有一种,这种可以接触的,就是“自己”,宇宙不过是因“自己”的如何而看作美丑的一张图画而已,我们所欢喜的是画画上的女子颜面以及山水树木。在这种意义上,他们只追求作品的“美”所引起的痛快的感觉,但是感觉只是感觉,不是感情,更不是思想,而且女子的颜面和山水树木也决不能作为作品的全部。   一篇完整的作品必须以思想为其根基,在作品里注入思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思想不是离开现实世界而单立存在着的东西,作者的思想被决定于他和这世界的关系,如果现实只是“自己”的话,那他一定是思想的贫弱者,或是根本不曾想到思想是什么一回事的人,这种人必然的以唯美主义,象征主义,神秘主义,替代着来满足自己,他们的生命在对帮助他们了解世界现实的科学的人生观的憎恶以及对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的倾向上得到拯救,然而,这决不是真正的拯救,而只是经由人工的幻想来逃避现实生活,结果在放逸和暧昧的状态中落得悲惨的结局。作为这时代的进步的思想,来自这时代的人类求生存的斗争,作家不该回避生活的斗争,作家的心是向着和斗争有必然关系的骚扰突进着迫近着,作品就产生在作家对于那些骚扰有充分的感受时,而自然的在思想上表明了描写和改善现实的意欲和主张。   写实主义的要求彻底的立脚在现实世界上的思潮是对的,但是,一般的写实主义者却在“自我”的主观意识下颓废着,诚然他们是比只认为“自我是唯一的现实”的意识进步些,然而,这种进步只是在承认了“自我”之外的世界现实的存在的解释上才有意义的。他们感觉的对象不限制于“自己的”一切事物,可是对于世界事物的本质,依然茫无理解,当他对外界那些被他所不理解的事物有所描写时,仅是凭“自我”的主观,题材通过他的主观,作品仍旧是空洞的东西。我们对于事物的理解,决不是单纯凭着“自我”的主观,而是着意于事物的本身和作家的情感接触后所生的形象,作家从形象探求事物的本质,作家的情感表现在对事物最大限度的深入这一种努力上,凡是生活实践丰富的,对事物的理解自然明确,作品也具有思想的内容,很多标榜着写实主义的作品,结果是比唯美派象征派他们所写的更模糊得不知主题何在,这不能不使人摇头。   另有一种人,看来也许进步了些,最初他们也是标榜写实主义的,但因为对社会现象缺乏兴趣,并且不能把握社会思潮的主流,因此表现了厌倦的态度,而又重复回到了“自我”意识。对现实生活的模糊,使作品里没有一切人类内容的东西,这完全是陷入了神秘主义——一种躲开现实而用理想来表现的主义。这种作品,虽然也有思想,不过这像雾一样,没有形象,也没有理智,我们真不能想像一种说着“不能有”的东西的作品的价值。本来,作家对于社会的观察和研究,最初是本能的,逐渐变成意识的,社会现实越是复杂,作家的观察研究就越是意识的,作品的思想的价值也越是被提高起来,可惜,目前很多的作家,对于以社会的革新为目标的思潮,多是盲目的,最多,他们也只看到了使他门的见解成为浅薄的狭隘的片面的东西。这些神秘主义者,意识着不要使作品限定在无思想内容的形式上,但又没有热情和才能使自己理解这时代的社会思潮的主流,这种矛盾,大可悲哀。   在这时代里,道义,感情,制度,都在激变的时候,然而,这不能认为无法在这里面找出写作的对象,借为以“自我”为“唯一现实”的意识的辩护。以“自我”为“唯一现实”的作家,必为利己主义者,利己主义是对作家把灵感之门紧闭着,使他们在对社会生活之中所发生的关系上成为绝椽,而导引人无内容的个人意识的虚幻的梦想里去,这梦想的结局,如上面所说,不但“美”的要素被抽掉了,并且只有借观念论的游戏来麻醉自己,“为了要保持优裕的享受(自然这多少意味着建基在剥削别人的手段上)最聪明的人也变成愚笨了。”麻醉自己这该是多么愚笨的事。至于因为在一切都待重建的时代里,就不可能写出除“自我”以外的什么东西,这是错误的思想,正因为世界上的一切都经破坏,我们才想着创造一点有益的东西,而对新的东西有追求的热情,我们努力探求新的东西,除“自我”以外的一切现象都在观察研究之列,在中国,并没有太离奇动荡的社会体系使我们不知写什么才好,也没有人阻止我们改善社会的思想的发展,再说,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也没有决定的霸占了文坛,因此,以“自我”为“唯一的现实”的作家应该逐渐扩大其感觉的领域,相信会是必然的趋势。    来源:《苏金伞右派集团言论与作品》(河南省文学美术工作者联合会,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