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为什么要提出离婚   <新凤霞>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跟陈世起离婚哪?”我回答也挺干脆,我说:“因为我政治觉悟提高了,所以才要跟他离开!”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我把这件事的经过写出来。   当初,我嫁陈世起的时候,是在旧社会。那时候我就知道嫁了人可以减少许多麻烦,至于陈世起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的根底怎么样,我是一概不清楚,就觉着只要“年貌相当”也就“认命”了。嫁过去之后,不但知道他家里有老婆,而且发现他交的那群“狐朋狗友”都是这个流氓,天津所谓的“杂把地”。这群人整天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抽,净干些个不正经的事情,陈世起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整天价玩女人。我那时就是一脑子旧思想,总觉得这都是“命”里注定的。男人在外边弄女人,也是自古以来就这样传下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忍着,千万不能因为这样事跟他吵,那多让人家笑话呀!再说,那些个男人,谁不爱沾花惹草的,这不算什么。话可是这么说,心里也是觉着怪难受的,常常生闷气生的吃不下饭,为这个有了病也不愿意跟别人说,晚上也是常一宵一宵地睡不着觉,把眼泪都快哭干了。后来,我就瘦的不像人模样了,唱戏有时候能昏倒台上。就是这样,我跟着他窝囊了整四年。   解放以后,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整天想尽了办法在外头找乐子。我这个人就是太实在,总认为:拿我这份“真心”,不能换不出他的“实意”来。虽然别人也常劝我说:“你这样真心眼对这样男人不行!”可是,我总也转不过这个味儿来。我就是认为:凭我这片痴心,就是块“石头”也能把它温热了,何况他还是个“人”呢?我舍不得化一分钱,有了钱就给他一点什么,可是他怎么样呢?拿了我一滴血、一滴汗,舞台上卖命挣来的钱,背着我给别的女人,供给别的女人抽白面,也任意地吃喝玩乐,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同时,还了解了他不少的“诱奸女人”的禽兽行为,可把我气寒心了。吵吧,又怕叫人家笑话;不吵吧,叫谁也忍不下这口气去。那时候,我曾也想跟他离开,又怕别人说“唱戏的女人没长性”,就这样哑吧吃黄莲的事情,把我差点给气疯。最后,还是因为旧思想包袱太重,我又太顾“面子”,太富于“感情”,就算是不声不响地又拉倒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是多么没出息,没勇气,自以为“顾面子”,实际上是“丢人更大”。   解放这两年来,政府的帮助下,我也学习了许多过去我不知道的知识,对我的思想上起了很大的影响,不过,我演出的这几个“新戏”所给予我的启发和教育,要比我在课堂上听课来的更直接了。   我第一个新戏,是演刘巧儿,我演这个戏的时候,还没有联想到我自己的事,不过,经过学习后,我自己对婚姻问题也有了初步的认识,戏词里有这样两句唱:“王受昌老来我年轻,我们俩成婚配那可不行。”我觉得这句   词理由总不够充足,我就把它改成:“王受昌不生产又不劳动,我和他成夫妻阶级也不同。”这一改很受欢迎,当然,我只是从“唱好戏”出发,才这样改的,并不是在思想上有了认识。不想,这两句话,也成了我今天要跟陈世起离婚理由之一。   一直到我排“小二黑结婚”,我心理有些不同了。我觉着我演的那个小芹,她真比我强,她真可爱,她是那样坚决地与不合理的事情进行着不屈的斗争,绝不把自己嫁给一个不是无产阶级的游手好闲的东西。我专欢小芹,可是回过头来再看看我自己呢?我却是什么事都讲究“忍受”、“屈服”、“认命”,我简直软弱到“没出息”的地步了。我演好小芹,是叫观众向小芹这种精神学习的,但是,我自己倒没教育好,“不能正己,焉能正人?”想起来,我的脸就觉着发烧。我男人就是个不正经的东西,听他告诉我,他还去拿过刀子过人,他又有老婆孩子,平常他不但不能帮助我进步,反能妨碍我进步,我跟着这样一个男人,人家看戏的就像指责我:“你在台上唱的不错,怎么你自己不把自己的不合理的婚姻问题彻底解决呀?”当时,就想打破情面跟他离,可是又一想,夫妻也是好几年了,还是不离罢。离了再嫁个人,又摸不准对方的脾气,万一还不如他呢!就这样我又犹豫起来。   排“小女婿”,我演杨香草,我自己本来也姓杨,香草的脾气,又跟我差不多,太没准主意,总是前怕狼后怕虎,又怕得罪这个,又怕对不起那个,可是她最后终于起来斗争了,争取了婚姻自由,我太不如人家了。   今年我们剧团为了迎接“五一”,拥护政府坚决镇压反革命,集体创作了一个“艺海深仇”的剧本,这里面许多事情,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在演出的时候,使我想起我过去唱戏时候受人家的欺侮、凌辱的痛苦,和过去谁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整年像牛马一样的生活,更进一步认识了,跟一个政治上有问题的人在一起,就是自己还没有站稳人民的立场,陈世起这次被抓起来,虽然还没有判决,但是,至少他是政治上有问题的人,更何况他家里有妻有子,这在新婚姻法上就是不合法的。今天,我既然要下决心做一个真正能为人民服务的演员,就应该从自己本身做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我决心不顾一些落后的人说长道短,放下旧社会那些陈腐的包袱,跟陈世起脱离夫妻关系。这样,用我的理智战胜了我过去的软弱,真正地从思想上把我解放出来,我就像我演的那些可爱的农村妇女一样,勇敢地到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精神上就好像去了一万斤重的大。石头一样,感到“轻松愉快”。   我就是这样,要跟陈世起离婚。因为,我绝不能跟一个在政治上有问题,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思想上不进步,专门玩弄女人,而且家里有妻子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来源:《文汇报》1951年6月25日